芸佩和她一道,没干过什么粗活,被冷风一吹,嗓子也痒。芸佩瘪瘪嘴,愤懑道:“还不是怪那个姓陆的。”
白婉睫羽轻颤,抿了下唇,没说话。
晨风飒杳,吹拂她的单衫,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门前的石狮子果然很大,府门亦是威严。这儿距离陆松节所购私宅不远,从前,是她以主母的身份把张幺妹迎过来,如今,私宅的灯火仍在,她却要摸着黑走。
她攥了攥虎口的包袱,又看向前路。其实,曾经的她不过被黄粱一梦吊着罢了,走了,何尝不是解脱?
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往后不能凭靠陆松节了,她需要自己做。
白婉打定主意,不再留恋,和芸佩迈入晨曦的街巷。
不远处,陆松节的官轿幽幽跟着她,明明不是上朝的路线,仍顺着她拐了几个弯。方才在暗处,他忽然发现她穿得甚是单薄。记忆中,白婉常咳嗽,尤其是小产以后,咳嗽愈发频繁,他渐渐习惯了,难免会不在意。
但他现在见她穿得这么少,又没有几个伶俐的丫鬟看顾,忍不住想,她兴许不久就要咳起来。
她跟他怄气,不愿住他安排的地方,他尚且可以理解。他本想安排两个小厮跟踪她,待探清楚她的去向,值日回来再做打算。可等他乘轿出来,又担心下人做事粗笨,把她跟丢了。鬼使神差地跟到这偏僻的窄巷。
算算时辰,定耽误了早朝。他揉了揉眉头,想,白婉确实能给他找麻烦,和离了还叫他这般操心。
他也不清楚这个地方是哪儿,只知道巷子口有颗枣树,甬道内飘浮着泔水的臭味,远处还有几个早点铺子,小贩这会已张罗上了。
陆松节有些疲惫,迷迷糊糊的,勉强记住这些特点,才让轿夫调转方向。
因着比原计划晚了些时辰,路上下起雨丝,俄而大雨滂沱,陆松节不曾带伞,入殿时被淋成了落汤鸡,眉眼都被雨水浸着,脸色冻得发青。敬宗无言,虽觉得好笑,但也不得不假装严肃,罚他半月俸禄,小惩大诫。
第28章 寻她
陆松节从衙门值夜回府, 已近酉时。
才换下常服,辰锦堂那边的张嬷嬷便过来告知他,白婉今晨不辞而别。王氏知有这一日, 却无其他办法, 只黯然垂泪,叫陆松节好自为之。白婉留下的镯子, 王氏会保管下去。倘或是白婉犯了七出之条,她不会如此惦记,偏偏是陆松节对不住白婉,才让她伤心。
陆松节垂眸默了会, 应声知了。他正要去找白婉。
仆从同福为他掌灯, 踱步到库房。库房架子上,放的都是这些年他为官所得。有的是圣人恩赐,有的是同僚所赠,有的是自己采办, 有的,则是别人来陆府的拜谒礼。还有几个用鎏金铜锁锁紧的乌木箱, 放在深邃的角落。
白婉小产后惜福养生,府中人情往来,盖由陆松节一人操持。繁琐的家事与国事占据他的日常, 以至于他觉得,白婉跟着他是极好的,安生待在府上, 什么都不必操心。
但他揽了许多活计, 她从不嫌他累。好说歹说, 她也不听他的, 不是和张幺妹斗嘴, 就是闹着擅自离府。
她说反话不是一次两次,他亦习惯了。她定然还希望他哄她,叫她知道,那夜的绝情不是真的。然他现在不会告诉她,他已划入清流阵营,跟白氏女牵扯不清,会遭人非议。
陆松节打开乌木箱的铜锁,里面碎银闪烁。这些年,敬宗与东宫恩赏丰厚,加之继父田庄酒楼收益颇丰,他攒了不少私房钱。
当初被白婉榜下捉婿,他曾有所抗拒。但细想,娶位美貌的世家女也无不可,遂又应承下来。他筹谋的是亨通官运,妻子是谁,并不那么重要。后来心境有所变化,便攒下这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其中,有留着帮扶白氏的,也有留着和离后送白婉的。
他和继父严璟一样,富贵上从不苛待枕边人。且他被迫支持推行新法令,前路凶险,结局难料,朝中有无数双眼盯着他,他不可能总围着白婉。他需要白婉为他拿着这笔钱,免他将来被抄没家产,什么都不剩下。
陆松节叫同福把银子装上马车,循着记忆找到白婉落脚的民宅。
民宅位于小牛古巷内,过了别鹤桥,可闻到斜街两侧溢出的泔水臭,转西南向有条巷子,巷子口有棵红枣树。
白婉父亲九族皆没入狱,唯有娘家一脉有惊无险。她现住的是娘家远房表亲的私宅,面阔三间瓦房,临巷道用黄砖围了个前院,里头养着驴和鸡鸭,一侧是牲口棚,一侧是柴房和厨房。表亲赵氏嫁了个卖豆腐的,养活五个儿女,大的能下地干活了,小的还要吃母乳,且她与婆母、丈夫关系不睦,内宅成日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