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妹坐在柜台后头打毛线,和人唠得正欢快, 骤然, 却感觉周围静了下。
主任来了?
她动作一顿, 悄悄把打到一半的毛线塞到屁股底下,这才笑着抬头。
眼前一亮。
走进供销社的姑娘穿着黑色半截袖和长裤,简单得甚至有些简陋,裤腿短了,露出一截修长小腿。
她一扬手,大半条胳膊白得晃人眼,和之形成鲜明色差的是,她鲜红的唇和漆黑的发。
乌发红唇雪白肤,样样都招人眼。
正要出去的小青年眼都看直了,脚步一拐,脑袋砰的撞到门上。
这一声脆响唤醒了周围呆愣的人,小青年脸色涨红,扭着脸一溜烟跑了。
申宁毫不在意,在其他人若有若无的注视下,直奔刘庆妹的柜台。
这么一个明艳大美人奔自己而来,刘庆妹红光满面站直了身体,比受了主任表扬还骄傲。
她故意亲近地喊了声,“申姐!”
语气娇滴滴,叫得比亲姐还亲近。
申宁奇怪地看她一眼,但刘庆妹一向鬼灵精,她也没在意。
她指了指桌上的本子,“给我来个本子,再来根铅笔。”
钢笔比较贵,还得搭配墨水,所以她决定买根几分钱的铅笔用着。
申姐以前从来没买过学习用品,刘庆妹心思一动,立刻想起了许久之前的那个漂亮男青年。
她挤挤眼睛,压低声音,“给谢同志买的?”
申宁一愣,叹了一声,“不是。”
见她神色不对,刘庆妹也一愣,“你俩不会闹掰了吧?”
对象可以闹掰,朋友也可以,申宁自然以为她说得是后者。
她想起最近谢温时的冷淡态度,有些郁郁,“是啊。”
刘庆妹大惊失色,“啊?!”
这一声音量不小,把周围人本就关注着的目光又吸引了过来。
刘庆妹却顾及不得,震惊地凑近了申宁,“咋能啊?”
就申姐这张脸,哪个男人能拒绝?
看看手上的纸笔,她以为自己猜到了真相,迟疑道:“他不会是嫌弃你文化水平低吧?”
申宁一愣,小伙伴应该是因为举报的事情生气吧。
但是……她想起他问她“扫盲时睡觉”的语气,觉得刘庆妹这句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见她不回答,刘庆妹更肯定了自己这个猜测。
她把本子拍到桌上,恨恨道:“我就知道,这帮大城市里来的人都清高得很!”
不然,申姐要是真想处对象,这十里八乡就没有拿不下的小青年!
申宁的目光却缓缓下移,落到了本子上。
要不——她再努力学学认字?
刘庆妹见她不止不生气,相反,还一脸跃跃欲试地看着纸笔,她不敢置信道:
“你不会是要为了他学习吧?”
她头一次这么大胆子,想晃晃申宁的脑袋看里面是不是进水了。
申宁却已经把钱塞给了她。
刘庆妹沉浸在向来威风凶悍的人为爱低头的事情中,递给她铅笔本子,又打了油,等申宁要走出供销社的时候,才猛地想起了一件事。
“申姐!”
“下午我哥去你们大队借你搜山!”
申宁没回头,她随意一扬手表示听见,指尖一勾,是潇洒又恣意的姿态。
她直接回了红江沟大队,出县城时,和一个邮递员擦身而过。
邮递员穿着绿汗衫戴着绿帽,骑着辆半旧的大金鹿牌自行车,一路嘎吱嘎吱的蹬过。
申宁享受着暖洋洋的阳光和青草香,走得慢慢悠悠,很快,就看不见车屁股了。
邮递员一路猛蹬车,没花二十分钟,就进了红江沟大队。
自行车上的铃铛轻灵作响,没一会儿,后面就粘了一堆小孩子。
“自行车!”
“大金鹿!”
邮递员脚踩着地,侧身笑眯眯问:“小同志们,你们知道谢温时住哪块儿不?”
小孩子们面面相觑,他们哪知道队里谁叫谢温时?
想了半天,有个小女孩眼睛尖,叫住了不远处经过的大队长。
“叔!这个邮递员叔问谢——”小女孩卡了壳。
“谢温时!”邮递员连忙接下去。
这个邮递员常负责红江沟大队这片的包裹信件,和大队长也十分熟悉。
大队长走了过来,十分奇怪,“你不是前两天刚来过一趟吗?咋又来了?”
为了节省人力,县里的信件是每个月让邮递员送一趟,除非极其重要的东西,不然,邮递员是不会再来的。
今天这情况明显就很特殊。
邮递员嘿嘿一笑,脸膛通红却不说,“你先告诉我谢温时搁哪儿?”
“他是知青,现在应该搁知青点吧,”大队长回答道,忍不住追问:“到底是啥事儿啊?”
邮递员摇摇头,依旧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