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便站了起来。
申宁眼睁睁看着他去洗手,又仔细地拿毛巾擦净,最后,从胸前口袋里拿出了雪白的手帕。
她不解地催促道:“你快过来吃鱼啊?”
手里护着鱼,顺便把跳过来的绵绵拎到一边。
天已经有些黑了,谢温时被火堆的光笼罩着,周围静谧,他好像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的鼓跳声。
他按了按胸口,缓缓走过去。
他想说的话早已在心里说了几十上百遍,不加思考,便如水流一般诉说出来。
“我现在在公社上班,准备找机会调去县里,以后我们结婚了,可以一起去县里生活。”
“现在我的工资不高,但还有稿费,每个月最少二十多块钱,够给你买肉和糖果吃。”
“你不是宠物,可以以我妻子的身份,和我一直在一起。”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冷静,可话开了个头,他的呼吸便因紧张而越来越急促。
他轻声道:“申宁,你愿意成为我的革命伴侣吗?”
申宁手里的筷子落地,发出“啪”的一声,掉进了火堆里。
但她已经顾不上筷子了。
她震惊地看着谢温时,“啊”了一声。
疑问的上扬的语气。
谢温时看着她和预想中截然不同的神态,微微一怔。
他以为她没懂,心底一沉,“你不是很喜欢我吗?”
他想起那么多次,申宁坚定的告白,她甚至说“我只喜欢你。”
他期待地等着她的答复。
申宁傻傻地看着他,脚边跳跃的绵绵仿佛察觉到了不对劲,跑得老远。
她喃喃道:“我没想和人结婚啊。”
她试图辩解,“我是你养的豹子啊,你们人类才有婚姻这个说法,我怎么能和你结婚呢?”
人类男女之间才有婚姻这种合作模式,她从来没想过她会结婚这种事。
谢温时的心沉沉浮浮,像浮到水面上破碎的泡沫。
他听见自己茫然的声音,鬼魂一样幽静,“那你为什么说喜欢我?”
申宁观察到他苍白的脸色,心中莫名揣揣不安。
她小声道:“我也喜欢谢爷爷,喜欢大队长啊。”
她的喜欢,源于小动物纯粹的感谢情绪,只是最感谢谢温时,所以最喜欢他。
谢温时恍惚了下,仿佛这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手帕里的梳子把他的掌心硌得生疼,他缓缓移到了背后,只觉得疼到有些麻木。
他轻声道:“所以,你只想当那只被养的豹子,而不是我的妻子对吗?”
他语气平静,可更像是暴风雨下的宁静。
申宁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
她不安地点点头,“我只想和你一直呆在一起,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很好,谢温时在心里回答,是他理解错了。
他以为申宁喜欢他,是爱情上的喜欢,是他以为她的保护出于爱情,是他以为他们俩是两情相悦。
都是他以为。
他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有些痛,有些慌,但更多的是茫然。
他沉默许久,缓缓放松掌心,把手里的梳子递给申宁。
“这是我今天去县里给你挑的礼物,两把梳子,”他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好像一瞬间从刚才鲜活的人,变回了几个月前刚见到时,那个戴着面具的样子。
他没看申宁的表情,垂下眼,“梳齿密的用来梳豹子的毛,疏一些的可以用来梳头发。”
申宁愣愣看着手里两把精致的木梳,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觉得眼前的谢温时不对劲,直觉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可能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虽然她不知道让他产生这种变化的原因是什么,但还是慌乱地转移话题。
她把一大盘还热腾腾的鱼捧了过来,“你、你吃鱼。”
谢温时没看鱼,他把手里剩下的手帕慢慢展平,叠好,放回了胸前口袋里。
申宁固执地要把盘子塞到他的手里,“我们吃鱼好不好?”
谢温时望了眼盘子,伸手接过,在她欣喜的眼神里,缓缓弯腰把它放在了地上。
他把怕弄脏而挽起的袖子放下来,理了理衣袖,竭力维持着刚来时的体面。
“趁热吃,我先回去了。”
说着,谢温时便转过身,大步往外走去,越走越快。
申宁怔怔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心口有些不舒服,缓缓弯腰,蹲了下去。
她一手捏着木梳子,一手戳弄着烤鱼,半晌没吃。
他生气了。
谢温时其实不是生气,他心里更多的,是茫然无措。
在他心里,他和申宁一直是两情相悦互为有意的,可今天,现实给了他狠狠的一个巴掌。
对方有情,却不是爱情。
她只想每天吃吃喝喝,跟在他身边,却极大可能是当一只被投喂的大号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