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都异妖录(76)

这场景让我心安,我肆无忌惮地伸展着蹼状的爪子,看黑白色的水母游动。

而我之所以觉得心安,大概是因为我重生于尸水河底时,意识混沌,单纯又快乐的蛰伏,与普通生物无异。

只是,再也不会有慕容昭提前安排好的大龟,在七月七日来驮我出来。

很久之前我不会知道,我师父曾经离我那么近。

胤都覆灭之后,我在尸水河下,他在尸水河上。

整整七年。

东海位于黄海之南,波涛汹涌,风光秀美。

巨大的黑潮暗流奔腾而来,波浪拍打海岸,悬崖高耸。

深夜的时候,黑色海面一望无际,我经常在这个时候冒出头,像一条白色的大鱼随意畅游。

但我从未想过,池骋所说的大一那年,出海夜游,于游轮上拿出望远镜,看到的海怪是我。

海上总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压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发现过望远镜的窥视。

又是什么时候浮出海面,冲游轮上的人幽幽一笑,露出满嘴利齿。

妖的眼睛,看到的是黑白色的世界。

而我经历了太漫长的时间,自动摒弃过太多微不足道的记忆。

直到通过镜台看到了吴秀娜的一生,池骋深夜醉酒,呢喃着:「青青,别走……」

吴秀娜心灰意冷,肝肠寸断。

只有我知道,他唤的是「卿卿」,不是「青青」。

池骋,是我那小相公许庭淮在生死轮里几经轮转,终于与我相遇的灵魂转世。

事实上很早之前我便一直在想,许庭淮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不是人的,究竟是哪里露了破绽。

不可能有破绽的,一个凡人,我完全可以糊弄得很好。

直到我从镜台幻境之中,看到他活在我编织的梦境里,那个传闻中文曲星下凡的男人,到底还是我小瞧了他。

庄生晓梦迷蝴蝶。

那个梦确实迷惑了他。

很长一段时间,他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但他很聪明,善于洞察人心,也善于观察细节。

他更善于伪装自己。

在我觉得我那小相公是个干净纯粹的少年郎时,少年已长成男人模样。

他心思深沉,头脑敏锐,京中开始盛传状元夫人异于常人时,他就已经确定了我不是温卿。

直到我回了赣州,许家派过去的那个叫明丽的姑娘,红着脸爬上他的床,尚未礼成,人已经被他一把推开。

当时他的脸苍白无比。

那一刻,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了梦境与现实的区别。

后来我追随陈如月和安崇松来了京城,自以为藏得隐秘,其实那个聪明的家伙已经顺着陈如月这条线,悄无声息地盯上了我。

难得的是,他知道我是妖,仍出现在了京郊原野,将油纸伞遮下,抱起了呈现妖体的我。

我从来没有回去过京城和赣州。

二十年对我来说转瞬即逝。

然而却有那么一个人,相思成疾,病入膏肓。

他与真正的温卿相敬如宾,恪守做丈夫的本分,但也只坚持了几年,便因病去世了。

没人知道,最后的时光,病入膏肓的许庭淮回了赣州。

他去了那座半山腰的老庙,见到了老道祢尔。

他跪在那罗刹像的酆都大帝面前,跟鬼君说:「我命不久矣,祈求往生路上,还能见到我家娘子,再续前缘。」

昏昏欲睡的祢尔睁开了眼,好笑地看着他:「求姻缘,该去月老庙。」

许庭淮笑了:「我家娘子,可不是普通人。」

「哦?那是何人?」

「她是妖,一只很丑很可怕的妖。」

「那你为何还要见她?」

「世人独爱皮囊,唯我爱那皮囊下的灵魂,我家娘子,妖形之下,藏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这么多年,她在我眼睛里,也在我心里。」

祢尔哦了一声,许庭淮起了身,朝他一拜:「老师父可曾见过她?」

「不曾见过。」

「老师父撒谎,她曾和家母一起来过,还给庙里添了香油钱。」

祢尔哈哈大笑,指着他你啊你了半天,叹息道:「读书人太聪明,知道来求鬼君,你当真知道这世上除了鬼君,没有第二座庙敢成全你,你又是否知道,为此你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许庭淮笑了,苍白脸上漾起梨涡,朝他又是深深一拜:「望老师父成全,任何代价,小生无怨无悔。」

……

是我错了,我看走了眼,那一脸慈悲的凡人老道,是酆都大帝遁入轮回,在凡间的肉体凡胎。

当初在赣州,我因陈如月被治好一事去找过他,过后我又见过他一次。

因许庭淮的母亲信佛,自我回赣州,作为儿媳曾陪她去过很多的庙。

她是个很虔诚的妇人,所求之事无非是盼着那入了京的明丽早日为许家开枝散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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