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学生”每班只有一个,“优秀少先队员”每班可以评选三个,后来还扩展成了五个。同样是上台领奖,虽然老师说不分高低,但叶然觉得,她的奖项比白浔低了一级。独有的,怎么会和同五个人分享的奖项一个等级?
小学六年,她一直期待能拿一次“三好学生”,一次就好,但一次都没实现。就像脚下有条鸿沟,只要有白浔在,她就永远都跨不过去。
没有白浔过目不忘的先天优势,她便暗自努力。白浔在家里看电视时她在写卷子,白浔在楼下打篮球时她在背单词,白浔在课堂上睡觉时她在记笔记......
为了时刻提醒自己努力努力不懈努力,她还在卧室里挂了一条长长的横幅,上面只有四个字——天道酬勤。
如果时间像海绵里的水,那她的那块海绵都快被她挤成渣了。
可是,跟座位一样,她的成绩还是只能排在白浔后面。位居第二,似乎是命运的安排。
每次考前白浔都会送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会全力以赴,等着你来碾压我。”她说这话时语气十分诚恳,叶然深感欣慰。
一直以来,她们都有个心照不宣的观点:如果中途放水,那是对对手的不尊重。
叶然想成为第一,更想光明磊落地成为第一。她喜欢白浔对她的尊重。
从小到大,成绩上的较劲并不影响她们在生活中成为形影不离的伙伴。
周末她们经常一起去郊区的小池塘里钓鱼。白浔半天等不到鱼咬钩,就责怪钓线、鱼饵有问题,吵着闹着要和她换。把她的渔具拿走后,耗了大半天,还是一条都钓不上来,便索性靠在她背上怼天怼地怼空气。
唾沫横飞了半天,白浔愤愤:“不行,我不服,凭什么这群臭鱼只吃你的鱼饵不上我的钩?”她从地上捡起几个小土块丢进水里捣乱,“我把鱼都吓跑了,你也钓不到,咱俩扯平。”
做手工或者下棋时也这样,白浔没有多少耐心,她玩着玩着就倦了,她玩得不高兴,就不许叶然继续玩。
“叶然,小然然,哎呦我的好姐姐,你别再摆弄这些了,咱俩玩点其他的吧,跳支舞怎么样?”
叶然和白浔关系好,还因为她们是舞伴。
小时候她俩一起学恰恰,各自的搭档中途都弃学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舞伴。比赛在即,老师灵机一动,让叶然跳男生的舞步,和白浔临时搭伴儿。本来只是权宜之计,没想到她俩合作得相当默契,接连参加了几场比赛都获了奖,后来就再没换过。
中考前一晚白浔曾说“咱俩是彼此最好的朋友,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叶然呵呵一笑:“你想太多了。起开,离我远点儿。”
那时她们已经分道扬镳。原因很复杂,总之就是,叶然不想再看见白浔,不想再待在A市,更不想继续和自己的爸爸生活在同一座房子里。
她向来乖巧,很少对叶盛川说“不”,但那个暑假,她几乎每天都在说“不”“我不愿意”“我非走不可”。
双方剑拔弩张,最后的结果是,她转校来到这座小县城,和年过花甲的姥姥住在一起。
离开那天她没跟白浔打招呼,她的联系方式她一样都没删,但也一句话都没发。同样,白浔发来的信息她也一条都没回。已读,但不回。
她来到陌生的城市,每天面对陌生的面孔,吃不合口味的饭菜,听同学们夹带方言的蹩脚普通话,念自己的书,过上了自己所期待的那种与世隔绝的日子。
但一闲下来,她就会想起以前的时光。琐琐碎碎,鸡毛蒜皮,都能跃入脑海。
那个笨到连鱼都钓不上来的女生,手指都快扎成马蜂窝,还给她缝了个丑不拉几的荷包。
“快说这是你收到的最最最......”女生一口气说了很多个“最”,才接着说,“好看的礼物,要不然打断你的腿。”
“都这年头了,还送人荷包,你土不土?”
听她这么说,白浔一脸不悦,耷拉个脑袋低沉了不到两秒,又一口咬住她手腕。“你欠揍,你活该。”她伸长舌头“略略路”,“略”完了,就一头砸在她腿上。
“他们又搞事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凉拌。”她剥开一根棒棒糖喂给她,“大人的事你管不了,先认真学习吧,等熬过了高考,咱俩一起远走高飞。”
“好嘞,一言为定。”白浔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枕着她的腿一觉睡过去,梦里还在吧唧嘴。
这场景发生在初三的寒假,收到礼物是在除夕那天。那时候她已经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取向,但某个天才似乎很晚熟,始终都在懵懂期。
她大咧咧地在她面前换衣服,揪着内衣的肩带问她颜色好不好看,一言不合就把裤腿卷起来非要比一比谁的腿更瘦更白更细嫩......如此种种,都让叶然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