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洪公公关心,贫道无碍,”江照里掸了掸宽大的袖口,面上一派云淡风轻,“走吧,别让陛下久等。”
她抬眼看了看远处从重重楼阁后露出的宫殿飞檐,猜测端坐其中的皇帝现在是怎样的一副神情,是迫不及待,还是心急如焚却又强装镇定?
然而她进去时,皇帝背对着她坐着,不知是何种神情。
皇帝年未过半百,头发却已花白,似是迟暮之年,免不了犯了古往今来上位者的通病,开始求仙问道,追求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们手握生杀予夺之权,凌驾于万人之上,享无上富贵荣光。拥有的东西太多,抗拒任何人事将这些夺走,即使是死亡。
江照里打心底里觉得这事太过荒唐可笑,生老病死是常事,哪能改变。但若非皇帝有此心思,她也无法乘虚而入,混进宫里。
要知道她和褚允执等了四年,才等到这么个机会。
“陛下,江道长到了。”洪公公道。
皇帝正专心致志地盯着面前的一盘棋局,听见太监的通报声头也不回地招了招手。
“道长,快来,你前几日给朕留下的棋局,朕就要破解了。”
江照里毕恭毕敬地请安:“贫道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免礼免礼,道长,你快来看看是不是这破解之法?”
“是。”江照里轻声应道,走到皇帝对面屈膝跪坐在软垫上,低头凝神看向棋盘上的残局,末了道,“善。”
皇帝闻言大喜,道:“道长,果然如你所说,朕参悟了这残局后,便觉思绪通透,更甚壮年之时。”
江照里心说那是你用脑过度后进入了“贤者时间”,面上却高深莫测一笑,道:“善。”
她偏头看向身后微垂着头站得笔直的小午,小午会意,将一个棕色的瓷瓶呈了上来。
江照里接过,放到皇帝面前,“政事繁重,陛下当以保重龙体为重,此丹药有清心强身之效,陛下一日一服,一次一粒,切不可贪多。”
“道长,你和以往那些神棍果然不一样,那些神棍只会一个劲给朕塞丹药,朕吃了丹药饭都吃不下了。”皇帝愠怒道,“胆敢糊弄朕,朕留他们一具全尸已经算是仁慈。”
随即缓和了脸色,看向江照里:“道长,朕相信你定不会让朕失望的,对吧?”
江照里垂眸,起身绕出桌案,跪伏叩首,沉声道:“贫道不敢托大,只能保证定穷尽毕生所学,为陛下达成夙愿。”
皇帝沉沉盯着她,喜怒难辨,半响哈哈大笑起来,道:“好!朕信你!”
江照里吐出一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重新在皇帝对面坐下,示意小午给皇帝诊脉,“陛下身有沉疴,需慢慢调理。问道之路迢迢,陛下切莫心急。吾辈求道之人,讲究道法自然,羽化登仙则需要莫大的机缘,想要抓住这个机缘,不论身心,陛下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江照里面不改色地给皇帝画饼,皇帝听得喜上眉梢,抓过旁边的书翻开就开始与江照里论道。
这些书还是江照里从2876里找出来特意抄录下来给的,保管是大闵朝的孤本。皇帝问道多年,也算博览道家群书,一看江照里拿出这么多他闻所未闻的书,对她更为信服了。
正相谈甚欢时,一旁候着的掌印太监忽然上前,躬身轻声道:“陛下,江大人求见。”
皇帝一顿,眉间闪过一丝不耐,却还是摆手让人进来。
江照里很有眼色的告退,走出宫殿时看见江锦眠候在门口。江锦眠长得儒雅,即使眼角已有细纹也依然是文质彬彬,迎面碰上了,江照里不好当做没看见,便向他微点了下头,“江大人。”
她不欲多谈,江锦眠却把她叫住了。
“道长在宫中可还习惯?”
“自然。”
“这段时日我每次来找陛下,几乎都能碰见你。”江锦眠笑道,“看来道长颇得圣心啊。”
“江大人说笑了。”江照里道,“大人是陛下的肱骨之臣,为陛下排忧解难,要说这朝中谁最得圣心,定是大人您了。”
江锦眠还是笑,像一张刻画好的面具牢牢扒在脸上,并不回应江照里的恭维,而是道:“不知为何,我见道长,总觉得亲切。”
细看之下,他们的眉眼是有一丝相似的,只是江照里如今装得一派仙风道骨,神色淡淡,江锦眠眉间尽是沉郁之色,将这点子相似完全冲淡了。
江照里微顿,笑了笑,“许是因为我和大人百年前是一家吧。”
“或许。”江锦眠话没讲完,掌印太监出来传唤,就转而道,“道长,我看我们颇有缘分,得了空我们手谈一局可好?”
江照里假笑得脸都快僵了,还不得不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