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兄长根本就没去达腊!
没想到会突然在平仓县中得知兄长踪迹,想通其间关节后云清澜心中就止不住地激动起来,她扭头看向怜芸,原本漆黑沉凝的眼眸中如今是显而易见的喜悦和兴奋,仿佛一头流离多日急欲归家的小鹿,迫不及待地问怜芸道:“他在哪?”
“什么?”
可对上云清澜急切的目光,怜芸却当即一愣。
眼下既有达腊来犯,不知兄长境况如何,云清澜就也不敢轻举妄动,未免给兄长带来麻烦,她就又努力压下心中急切,斟酌着看向怜芸:“我是说先前,你们是在哪里遇到我的?”
云清澜暗自打定主意,待将这些百姓安然送到陵泽,她就动身前去寻找兄长。
“云小姐,您忘了吗?”却见怜芸眼中露出疑惑,“我们就是在平仓县遇到您的。”
“平仓县?”
云清澜立时一愣,可如今这平仓县显然是已被达腊攻破,兄长若是在平仓,那岂不是凶多吉少?
见云清澜目露担忧,又好像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怜芸就又继续道:“当时,您是跟奚姑娘一起来的。”
“奚姑娘?”云清澜又是一愣,奚姓少见,她怎么没听说过送亲的队伍里还有姓奚的人。
“您连奚姑娘都不记得了?”怜芸面露吃惊,两眼就跟着略微瞪大了些,“奚姑娘是我们塞鲁河的河寇。”
兄长出身将门,平日里都是四处剿匪征战,怎么可能会跟河寇混在一起?
云清澜心中不信正欲再问,就听身旁一人突然开口驳斥怜芸道:“胡说,奚小姐明明是陵泽县太爷的千金!”
怎的又是土匪又是千金?
云清澜满腹疑惑,怜芸就又紧接着哀声道:“可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县太爷啊!”
边疆要塞,番邦往来,这边境上的人,往往是最容易受委屈的。
若是两国交战,他们这些人身在前线就最先受到牵连,其间颠沛流离死地求生,碰到凶恶蛮横的敌人,烧城屠城那都是司空见惯。
可若是两国议和,一纸诏书下来,他们就又不得不对这些夙日旧敌再扬起笑脸礼尚往来,往事如烟旧恨消散,那些先前流离失所的苦楚血泪就都再不作数。
可这世上哪有一句话就能办成的事?即便是两国议和,面上其乐融融,私底下也大都是暗流涌动。
先前秦朝楚访朝,明里暗里是几方筹谋,如今到了这沛南边境,交锋自也不会少。
隔着塞鲁河,达腊与武朝对峙多年,这些达腊人性格粗犷蛮不讲理,即便是在和平时期,也时常要在沛南边境烧杀抢掠。
而武朝自诩有大国气度,达腊蛮人在边境为非作歹,在朝廷眼里就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他们对此置若罔闻,传扬出去倒还显得是朝廷包容,说不准还能顺便再卖达腊王一个人情。
所以一来二去,下面的人只要做的不是太过分,上面的人就大多都极为默契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此吕莲生还曾将其盛赞为李玄臻的中庸之道,说什么纵其一时,掌其一世,天下大定。可这不闻不问,说是全了李家道义,对这些百姓却是灭顶之灾。
但为了“大局”,他们又只能忍着。
可达腊又不是自今年灾荒才开始抢掠,上面的人不管,他们这些百姓今日退一步,明日退十步,用不了多久,就全要给达腊当牛做马。
但这样的事,朝廷不管,不代表沛南人自己就任人宰割。于是这么多年为了自保,沛南边境的不少百姓就索性自建山寨落草为寇。
而就如当年云杉派云青风剿杀常有道一般,按说边境遍地流寇,朝廷知道了早就该派兵前来剿灭,可这些百姓既是被逼上梁山,朝廷就自然也清楚他们的难处。是以只要不烧杀抢掠,有民间的力量愿意帮朝廷对抗达腊,那李玄臻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于是这么一来,小打小闹的外邦有地方撒野,满怀不忿的百姓有法子出气,高高在上的武昭皇帝是什么都不用做,就落了个对外包容,对内宽容的好名声。
再加上吕莲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番赞颂,这李玄臻不光是保住了面子里子,更是成了人人说起,都要称赞一句能海纳百川的“千古明君”。
可说到底,这打不打仗,议不议和,其实都是上位者的事,对沛南百姓来说还是太遥远了。他们看不见其间的龌龊与算计,能看见的就是达腊人挥舞在面前的明晃晃的屠刀。
所以当土匪这条路,他们是非走不可。
于是在这沛南边境的每一处县城旁边,都有依照地势搭造的匪窝,沛南人将从四处扒拉来的兵器刀具藏在这里,和平时期,他们是县城里老实本分的乡民,达腊来袭,他们就是山野河边窝藏埋伏的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