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这里面最为致命的是,有豢鸡饲彘的荒唐事在前,武朝境内,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粮食。
这是来自二十年前的报复。
没想到这么多年,武朝竟就一直走在钢丝上。
朝中粮库久亏不盈,这本就是不日之隐患,可几次小旱蒙混过关,却让吕莲生之流生出侥幸。
他们自觉时旱一过万事大吉,可既是隐患,虽当下隐而不发,却也迟早有图穷匕见的一天。
就如此刻,它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3章 绝境之剑
云清澜滞在原地, 二十年前的大灾内情令她心乱如麻。
吕莲生短视,李玄臻不仁,如此说来, 武朝早就是积重难返。他们不顾百姓死活,那她为了百姓去维护这样一个朝代, 即便最后能让人们免死于战乱, 可又能否让他们不受饥荒之苦?
“你就算是救了那个狗皇帝, 可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能为你口中的百姓平定饥荒?”
云清澜下山前, 常有道曾不死心地又问过她一句。
那时的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国无民,何有君, 水能载舟, 亦能覆舟,陛下当政三十七年, 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现在,云清澜却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云将军, 你应当知道,打仗就是要死人的。”霍丞川站在一旁,看着怔愣出神的云清澜幽幽开了口。
先前青城山上的那一句,霍丞川自然也听见了, 那时他没说话,是以为云清澜所言不过一句官话, 可现在再看, 这不知真假的云将军,倒还真是天真的很。
云清澜抬起头, 先是在神情平淡的霍丞川和一脸迷茫的单雄飞面上看了一眼, 紧接着目光又掠过其身后伫立着的大片龙虎军将士, 最后视线拉长,远远落在被孙岑茂驱散百姓后空旷无人的汴州街道上。
如今的汴州萧瑟寂静,若是起了战火,只怕连这荒凉的平和都会不复存在了吧。
云清澜心中举棋不定。
“云将军?”单雄飞狐疑的声音传来,霍丞川方才这句话叫人听来摸不着头脑,单雄飞不明所以,只觉二人在山上瞒了他什么事,思及此面上也随之生出几分不悦,“可要出发了?”
云清澜回过神来,她垂下头,眼睫忽闪,蝶翅般地上下眨了眨。
继而,幽深眼眸掩住其间纷乱思绪,再抬起头时,她看着远天处渐隐于群山的金色落日,于一片熹微光辉中轻轻落下一句:“出发。”
空手而归的龙虎军昼夜兼程,在第三日夜里就飞也似地返回到京都近郊。
云清澜快马加鞭地带着将士们从太苍山的山道里转出身,可离京都越近,她心中就越是不安。
有屈行智之事在前,离汴时云清澜又细问了孙岑茂汴州米粮的具体数目,其间与所料相差巨大,就算能顺利讨回米粮,可届时米粮不够,陛下若如二十年前一般不愿意管这些难民,她该怎么办?
云清澜转念又想,可若秦朝楚在京都已经带着难民和武朝开了战,那她又该怎么办?
在群声鼎沸的飞仙台下,在黢黑幽暗的无望狱中,在祖父娘亲的灵前,在青城山上的帐里,云清澜所思所见,所闻所念,早已对李玄臻和这个朝廷再无顾念,而如今在云清澜心中生生不息的,也不过是扶灵送棺那夜,令整个云府都亮如白昼的万家灯火。
若秦朝楚真起战事,届时武朝百姓两边受戮,人们自相残杀,稷元坐收渔利——难道,真要和他刀剑相向不成?
想起秦朝楚,云清澜心中更乱。
他们生于两地,长在一乡,京都城内的云府和质子府不过一街之遥,可他们却二十年都未曾谋过面,那喧嚣熙攘的中元大街将他们分隔南北,最终竟是在十方绝境中相识于战场。
他们本是水火难容的敌手,可秦朝楚知她护她,包容她怜爱她,他看懂她枯坐云府二十年难言的寂寞,亦知晓她隐于兄长背后身不由己的苦涩,在群山绝地的风雪间,在群狼环伺的朝堂里,他一直都在温柔地注视着她。
她长于阴暗,存于人后,虽学了一身饮弓射日,揽山断河的本事,却又始终只是沉默无言的幽魂,她不声不响地借着兄长的目光窥视世人,不知记下了多少人或光明或阴暗的喜怒哀乐,可却从未有人看见过她自己。
人其实很难找到自己。
如果人的意志有形状,那她早在十五年前的大雪中,就将自己仅剩的残念关进一座小房子里,那里无人问津,黢黑一片,她在里面呆了太久,久到,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她”。
可他却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存在,甚至比她还先一步地找到“她”,然后守在原地,静静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