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雀喧闹,或也只当自己是立在一株不算高大的枯树上,其纤巧双足蹦来跳去,待落到其人手拄的长剑时,就赫然在那冰冷剑锋上瞥见一道晶莹血线。
见人走近,鸟雀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就扑棱棱地飞远了。
城门守卫揉着眼睛靠近过来,可当看清眼前人,却又突然惊叫起来。
只见他丢掉手里长枪,一路踉跄高叫着朝宫门内跑去,他一边跑一边大喊,于是从来都寂静沉默的宫廷甬道便于今日陡然响起阵阵惊慌失措的高呼:
“柱国将军,柱国将军——”
“自裁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重见天日
柱国将军骤薨, 举国同哀,圣上亲赐柏木黑棺,京都上下立时白茫一片。
云家百年横刀立马征战天下, 云杉更是以一己之力护武朝边境四十年太平,其恩泽众广, 百姓闻讯无不哀声恸哭。
那日, 京都城街头巷尾处处都萦绕着绵延不绝的悲泣之声, 可任是城中的哭声再响, 也没有一丝传到那黢黑幽暗的诏狱中。
诏狱还是一如往常的寂静。
云清澜端坐其中,纤薄身形屹然不动。
这几日她愈见地瘦了些,发丝粗糙凌乱, 衣衫更是褶皱破烂, 可那嵌在白皙清雅面容中的一双黑眸,却烨烨地燃着火光。
她静静凝视着赵麟禄在牢墙上留下的血字。
赵麟禄崔丹辉几人的尸首早就在三日前就被狱卒处理干净了, 狱中没了他们的声息,可过往的一切却又在这几日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云清澜脑海。
她记起衡芜山下尸身横立的两国将士, 记起张平良酒后的剑,记起坠落的郑连桥和他的马,记起天坑上痴傻的季家族人,记起杨柳沟的犄角, 记起陵墓里的季相,记起被人潮淹没的戚猛, 记起身中数剑的唐乾引。
还有郑老伯沧桑的笑脸, 华霜悲切的眼眸,包家兄弟破败的小屋, 满是图画的绿章道论。
没想到她代兄出征不到半年, 其间竟已经历了这么多。
这些人事纷纷扰扰, 在她脑中奔腾如浪潮,潮水滔滔,最终都化成了秦朝楚曾叩问她的那句话:
——云小姐何以持枪,扬名疆场?
云清澜眨眨眼,听见自己体内血液奔流的声音。
正此时,诏狱的门响了。
吕莲生和常福安带着几个随从的太监狱卒走了进来。
“云将军这几日,过得可还不错?”牢门打开,吕莲生满面春风地站在云清澜面前,不知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云清澜盘坐在地双目微阖,没有应声。
见云清澜不理会他,吕莲生就又接着笑笑:“本相纵有万般不是,可只要对了那一件,就能活。可云将军你,纵然事事争优,偏生那一件事情做错了,那就得死。”
“但陛下宽仁,终究还是愿意怜惜于你。”吕莲生顿了顿,又示意随行而来的太监将手中捧着的物什放在云清澜面前的枯草上,遂意味深长道:“可陛下也不是时时都有这样的好心情,云将军此番出去,可要莫要再做惹陛下恼怒的事。”
云清澜缓缓睁眼,面前放着的正是先前秦朝楚送给她,后又被禁军收走的无涯剑。
吕莲生站在牢门口,又环视着四下打量一圈。
“多日不见,诏狱怎变成了这幅阴森样子。”吕莲生瞥了眼黢黑牢墙上赵麟禄几人留下的血书,紧接着微微皱眉对身侧狱卒道,“墙上那都是些什么?鬼画符似的放在那里就不怕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回、回禀丞相,”那狱卒头子约莫是认得几个字的,被吕莲生责问,他就打着抖子上前一步,躬身应道,“这东西小人其实也觉得瘆人,可小人看那些字像是给圣上留的,小人不敢轻易处置,所以才···”
吕莲生听罢就不轻不重地睨了那狱卒头子一眼:“这天下间想给陛下上折子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陛下件件都要过目?如今灾情闹得这般重,陛下御书房里堆的折子多的都看不完,哪来的时间看这个?莫不成再劳烦你去请陛下一趟?”
狱卒头子额角当即浸出冷汗:“小人、小人不敢。”
“不敢,就擦了。”吕莲生目光缓缓从那狱卒头子身上收回来,再一转身,就见云清澜已握着剑站在了他身后。
“云将军且离本相这么近做什么?”吕莲生后退一步,同云清澜拉开些距离,“这诏狱虽说是关押囚犯的地方,可脏成这幅模样也实属不该,日后若被人传扬出去,还要说本相苛待犯人。”
脏?
云清澜乌黑眼眸盯视着吕莲生,静静地没有说话。
“云将军,”对峙般的寂静中吕莲生却忽地笑出了声,他看着云清澜,一贯和煦的虚伪面容终于在此刻发出一声挑衅似的低语,“你在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