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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
折腾一夜,云清澜难免起得晚了些,待弯身进了马车,云杉早已端坐其中。
马车摇摇晃晃驶向皇宫,云清澜敛着眸子安静地坐在一旁,却听正闭目养神的云杉忽然开口问她:“昨夜你娘可有去找你?”
云清澜俯首应道:“来过。”
“那她可跟你说明白了?”云杉又问。
娘亲虽听了祖父的话后前来寻她,可昨夜说的却都是女儿家的私房话,祖父眼下问的显然不是这些。云清澜敛下眉,不知如何回应。
“妇道人家,料她也说不明白。”云杉掀开眼皮,睨了云清澜一眼,又道,“那稷元太子可是知道了你身份?”
云清澜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他既知你身份,那便是捏住了我云家把柄。此子来朝目的不纯,你平日里遇上他要多加防备。”云杉顿了顿,又道,“我云家身正行直,不做那恩将仇报的奸小之事,但如今你既是云家长子,就不能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祖父?”云清澜一愣。
却见云杉不理会她继续道:“云家祖训,将门之责,保家卫国。图我朝业绩,害我朝江山者,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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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上朝臣分立两侧,依次回禀国中大小诸事,李玄臻则高坐龙椅,微阖着眼,时不时地应上一句。
待诸事奏毕,李玄臻摆摆手正欲退朝,却听一道清越的声音忽然在大殿上响起。
“陛下,臣有事奏。”
李玄臻闻声望去,只见云清澜拱手出列,一条细瘦人影孤立殿中,形单影只。
垂首立在百官中的刘志当即生出股不详的预感。
“云将军还有何事?”李玄臻睨着她问道。
尽管来时路上祖父已同她说了刘志不日便会给龙虎军将士的家眷发放抚恤,可即便如此,京都沿街难民的衣食却都还没有着落。八旬老翁沿街乞食,昨日情景不断浮现在云清澜脑中,锥心刺骨。
今日一言,必将引来吕党敌视,云清澜斟酌片刻,最终沉声道:“启奏陛下,去年秋旱,再加上二月天寒,城中百姓怕是不好过。”
云清澜说的委婉,如今吕党势大,她思量一番,还是决定暂避锋芒。
“哦?”李玄臻眉头微挑,“这些时日你东奔西走,不是已经将龙虎军抚恤要到手了吗?”
李玄臻似是随口一句,可云清澜听在耳中却是心里一惊。
依祖父所言,她本以为陛下久居深宫,诸事大多都会被吕莲生的谗言所蒙蔽,可能在五子夺嫡的混战中坐上皇位且执政三十余年,李玄臻也绝非一个普通的帝王。
尽管后十年里李玄臻一心修道,朝中更似是被吕莲生一手遮天,但朝野依旧遍布都是他的耳目。
“不敢欺瞒陛下,”云清澜又拱手一拜,“臣这几日确曾往户部去过几次,尚书大人也已在着手安排伤亡将士及家眷的钱粮发放事宜。”
“既已要得抚恤,云将军还有何不满?”
李玄臻语声淡淡,叫人听不出喜怒。
“微臣没有不满,微臣只有一事不明。”
圣意难测,一个武将突然插手户部的事本就是逾矩,云清澜只将头伏得更低:“年前微臣曾往户部询问抚恤一事,时刘大人告诉臣库银都被拿去赈灾了,可这几日臣在京都多处走访,却见不少百姓家中缺衣少食,沿途遍是一片哀声乞讨,只觉赈灾一事,效力不佳。”
云清澜顿了顿:“如今城中除将士家眷外仍有不少难民居无定所,且大多仰仗朝中救济,臣不知国库是否已当真亏空至此,只觉其间数量悬殊,或有不可知之事,故而奏禀陛下,请陛下定夺。”
朝臣贪贿,一查便知。
云清澜这些话就差把这几个字写在金銮殿上了。
“刘志,可有此事?”
李玄臻在云清澜身上静静凝视片刻,忽然沉声喊道。
“启禀陛下,这、这,···”刘志闻声忙不迭地从众臣中挤出身来,那滚圆肥壮的身躯刚在殿中站定,胖脸上眨眼就冒出汗来,“陛下,先前,先前臣确也曾在城中盖了粥棚发了米粮,可,可···”
可什么?
可米粮发了两份,吕相拿了六份?刘志支吾半天,脸上憋得直冒汗。
陛下惹不起,可吕相,那也是惹不起的。
“天子脚下,饿殍遍野,朕给你们乌纱帽,就是让你们这样替朕打理江山的?”见刘志支吾着不说话,李玄臻自然也明白其中必有猫腻,当即龙威震怒,朝臣顷刻间跪了满地。
刘志更是几乎将整个人都爬伏在地上。
“陛下。”正此时,跪在首位的吕莲生突然出了声。
吕莲生俯首低眉,缓缓道:“云将军所言之事恰是年关,又逢请神宴将近,臣猜想那时户部事忙,再加上稷元太子访朝和我朝将士抚恤,若是哪里出了纰漏想来也是正常。倒不如先叫刘志回户部清点核算,整理成册后再细细呈报,若真有人从中行贪墨之事,到那时再严惩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