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由得发出感叹,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换身行头跟换了个人似的,先前还是游手好闲,懒散不务正业的样子,这会儿就变得端庄持重,独占鳌头,连行走都不由自主地放慢,尽可能稳当。
好在永乐宫和恪勤殿离得近,不然还得出动凤辇,我才能去找皇上,在御路上缓之又缓地行走,只当是稍作锻炼了。
妍儿托着我的手走在路上时,像是随口提及一般地问道,“娘娘可是因为绣不好那荷包而心烦?”
我扫了她一眼,“你也觉得本宫连这么小的事都做不好了?”
妍儿忙道,“奴婢不敢,娘娘不过是沉不下心罢了,若是娘娘肯用心,自然什么都能做好。”
我望着前路道,“不必敷衍本宫,本宫知道自己手艺不精,又欠缺耐心,在刺绣方面属实难有所成。”
妍儿干笑道,“娘娘何必如此灰心,反正也无人催促娘娘,娘娘只管慢慢绣就是了,皇上包容娘娘,也不会拿专业的眼光看待娘娘所绣之物。就好比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嘛。”
我默然无语,这当中的道理我自然明了,我只是感愧自己啥也不会罢了。
慢步走到恪勤殿外,我瞧见像是在殿门外久候多时的沈侍卫,站姿笔挺如松,很有大内高手的风范。
我与妍儿行至殿门口,一干人等向我跪地行礼,“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道,“平身。”
众人包括沈侍卫道,“谢皇后娘娘。”纷纷起身。
我对一旁的小池子道,“皇上还未下朝么?”
小池子上前一步,头也不抬地躬身道,“回娘娘话,皇上还未下朝。”
我道,“那本宫在殿内等皇上,”偏了偏头看向沈侍卫,“沈侍卫也随本宫一同入殿等候吧。”
沈侍卫当即抱拳作揖,“谢娘娘好意,然此于礼不合,微臣还是在殿外等候,请皇后娘娘先行入内。”
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便施施然步入殿中。
西暖阁内空无一人,想来平时奴才们都在门外候着,这偌大的殿阁中唯有皇上一人与成堆的奏折,皇上忙于政事的间隙望向左右,连个人影都没有,心里也会感到孤单寂寞吧。
若换做是不成体统的皇帝,自然能安排妃嫔在旁伺候,不时端茶送水捶捶腿捏捏肩,身边有人相伴,心里自然踏实一些,但如此便会耽误正事,还有可能被个别居心叵测的妃子窥见政务,甚而从中掺和。亦或是某些狐媚引诱得皇上索性置国事而不顾,一味和美人厮混,古往今来,此等荒淫无道的君主可不在少数。
所幸我朝的皇上是个好皇上,据我所知,皇上极少传召妃嫔来此,往往是妃嫔特地前来,皇上还拒之门外。
说起来或曾耽误国事的后妃,怕是只有我一个…能自由出入的,也就只有我一个。
这是我头一回带妍儿入内,妍儿自然有些忐忑不安,掌事姑姑宗莲亲自给我奉了杯茶来,我客气地道了句,“有劳宗莲姑姑。”
然则她皮笑肉不笑道,“娘娘慢用,奴婢告退。”便自行退下了。
据我所知宗莲姑姑在皇上年幼时也未给予多少照拂,只能说是不曾苛待罢了,只因皇上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对于受过的恩惠总是铭感五内不忘于怀,故而在登基之后升她为近侍姑姑,也无需她太过操劳,只需□□好宫婢,由宫婢在皇上身边日夜轮守就成。
因此我入宫后见过她的次数不多,但就是偶然得见,我却回回都觉得她面对我的脸色怪怪的,像对我有什么意见似的,可我记忆中从没得罪过她,也没在皇上跟前说过她坏话,平素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她何以态度如此怪异。
妍儿缩了缩脖子,宗莲姑姑官阶高过她不只一级,气势还颇为彪悍,不是她能比的,永乐宫里的下人大多亲和友善,一个端架子的都没有,就是歆儿偶尔颐指气使几回,其他人也多半是配合她演戏一般,相互间玩闹式地笑笑。
诚然这都是因为我这个一宫之主没能做好表率,导致下头的人没个像样的,但我实在不是个爱发脾气的人,所幸皇后说的话没有人敢不当回事,有个尊贵的身份在这方面倒是带给我许多便宜。
宗莲姑姑虽是态度不善,到底不是我跟前的人,眼不见为净,我自是不必与她一般见识。我慢悠悠地饮了口茶,等着皇上来,坐着无聊便起身走走,从香案前经过,书桌那块我是不敢接近的,上边堆满了折子我看着都头疼,若是让皇上发觉我有所接触,因此怀疑我居心不良,那我可真是大大的冤枉。
需知我从不关心政事,天下大事皆有皇上操心,我的职责就是为皇室开枝散叶,外加为皇上打理后宫。到目前为止,我连自己的分内事都没有做好,谈何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