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娴雅当即噤声。
我道,“您今日过来,是为探望本宫,还是早便打好了腹稿,特来给本宫说教的?”
苏娴雅宠辱不惊地望着我,“自然是为探望娘娘,娘娘临盆之期将近,当要放宽胸怀,保持心境开阔才是。”
我轻笑一声,“这话不用你说,本宫岂会不知。”
苏娴雅低了低头,又道,“娘娘说了这一会儿的话,想也累了,妾身带了些亲手做的点心来,娘娘若不嫌弃,便稍用些吧。”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表露,只用不善的语气道,“您都这么说了,本宫若是不用,岂不是落了您的面子。”
苏娴雅笑着命人把点心呈上来,我本没什么胃口,可眼风扫过去,竟发觉都是我爱吃的。
从前连娘亲都不记得我爱吃什么,娘亲只是觉着我爱吃,一贯挑她拿手的做给我吃罢了。只因我不挑口,又体谅她身子弱,禁不住劳累更禁不起打击,便就她做什么,我吃什么,不论合不合口味,我都吃得十分“尽兴”。
其实我不那么爱吃甜食,便是有时想吃甜口的,也不喜太甜,我也不爱吃桂圆和玉米粒儿,只是娘亲觉得这两样是好东西,便总往糕点里掺和。
我瞧着一道咸酥卷,不觉食指大动,便执筷夹起一枚送入口中尝了尝,味道很是不错。另外那道鸡汁蒸芋头更是我许久没有试过的好滋味,还有葱油拌豆腐,灵芝肉丁糯米糍等。
各都尝了点儿后,我放下筷子,用歆儿递过来的手巾抹了抹嘴。
苏娴雅道,“妾身手艺不佳,这几道点心也不知合不合娘娘胃口,娘娘能这般笑纳,实属妾身之幸。”
我正了正身,一本正经道,“本宫真不明白,父亲为何倾心于你。”
父亲并非心思细腻之人,连朝堂政局他都看不明白,遑论他极少用心的私情,为何他会喜欢一个如此世故的女子?
苏娴雅道,“娘娘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合娘娘心意的话?”
我盯着她清溪般的眼眸,道,“自然是真话。”
她道,“这世上有谁不希望身边有一个能真正懂得自己,理解自己,能时时给予恰到好处的宽慰与帮扶之人?”
我一时恍然,竟反省起自身来。
苏娴雅笑了笑,却又肃容道,“妾身陪伴将军多年,娘娘只知妾身取代了将军夫人之位,又怎知妾身自与将军相识,便认定将军是妾身这辈子唯一可托付终身之人?妾身对将军之情,未必比娘娘生母要少。”
我再次呵斥道,“你说够了没有?”
苏娴雅则又低了低头,平心静气道,“娘娘若是不爱听,妾身便不说了。”
我心绪起伏不定,摆了摆手示意歆儿将桌案上的点心都撤下去,而后歆儿奉上两杯茶,苏娴雅自发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娘娘宫里的茶,比之将军府里的,只好不差,想来皇上待娘娘,也是极好的。”
她这话说的没什么毛病,可我听来只觉得刺耳。
我冷冷地注视着她,“你在本宫父亲跟前,也是这般装模作样的?”
既然话已捅破,我自是不必再给她留面子。
苏娴雅道,“将军真心爱护妾身,妾身自当以真心回报,可娘娘一贯排挤妾身,妾身又能如何呢?”
我移开视线,“你走吧,你也是有身子的人,本宫这里,不必常来。”
苏娴雅下榻向我行礼,“多谢娘娘体谅妾身,只是娘娘这段时日需要有人多加看顾,妾身作为娘娘继母,便是身子不便,也会多来看望娘娘,还望娘娘莫要嫌弃。”
你…
我心里憋着一股气,忍着没有爆发出来。
苏娴雅忽然变得极温和极忧心,“自将军离府,妾身无有一日安枕,妾身只盼着将军平安,至于战功,妾身倒宁愿将军不立。”
我心神一转,几乎是立刻领悟到了她言下之意。
苏娴雅观摩我神态,露出一丝欣慰,可仍忧心忡忡地道,“或许有很多事,娘娘觉得自己也不能左右,可娘娘若肯勉力一试,又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愣了愣,心中隐隐不安。
苏娴雅顿了顿,竟往我跟前挪近了点儿,阴影落在我面上,她瞅着我的肚子道,“娘娘位居中宫,又怀有龙子,皇上待娘娘亦是真心,娘娘还有什么是求而不得的呢?往昔的遗憾不值一提,重要的是来日。”
我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她却退后一大步,躬身道,“妾身冒昧,先请告退了。”
不等我发话,她便走了。
我一时间竟不想她走,仿佛她这一走,我便没了依靠。
可她从来不是我的依靠,过去不是,而今跟以后也都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