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头就走,他也没有喊住我,我便越走越快,不多时便回到了永乐宫中。
歆儿气喘吁吁地跟上来,“娘娘真是健步如飞,就跟后有追兵似的。”
我径直步入寝殿,坐在榻上生闷气,想了想却不知自己气从何来。
我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悲哀才是,一朝嫁入帝王家,从此便身不由己,己不由心,所谓伴君如伴虎,越是位高权重,越要小心谨慎。
可我自问这三年多来,从不曾玩弄权术,操控人心,想来这也是皇上对我放心的缘故之一。
可他说,他待我是真心的…
可我若不是宁国公之女,他还会娶我吗?
当初爹爹身系太子党,可太子英年薨逝,二皇子又狼子野心,爹爹转而拥护皇长孙,却日日心惊胆战,无一夜可安睡。
岂知情势一夕间突变,先帝驾崩,二皇子逼宫,皇长孙吓成了哑巴,先皇后以先帝遗旨为凭立三皇子为帝。
从来无人问津的三皇子竟登基为帝,朝野上下无不惊慌,诸般势力明面上纷纷瓦解,实际仍如蛛网一般纠集,若是不破了这网,九五至尊之位也只怕是个虚衔。
一道先帝遗旨成就了皇上的帝位,却不能保障皇上威信与实权,周赴登基前便在宫中隐忍求存,却不想登上帝位之后,更要与各方势力妥协周旋。
当初我不敢违抗圣旨入宫为后,心中已对他存有几分忌惮,尽管我知道,忌惮枕边人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
歆儿为我奉上一杯暖茶,妍儿为我解下身后斗篷,我顿感轻松舒适,可心里仍旧伤感不安。
我喃喃道,“本宫该怎么做…皇上到底想要本宫如何?”
歆儿与妍儿都低着头,默不吭声。
我又道,“本宫只是不欲亏欠于他…明明是他负了本宫,为何本宫心里如此不安…”
我余光瞥见歆儿跟妍儿脸色突变,俱是屏气敛声,两手隐隐发颤地互相磋磨,身板立得笔直僵硬,脑袋却耷拉得像个蔫儿了的花朵。
做我的贴身侍婢,也真是为难她俩了。
可若是当初,周勉迫于皇权威压而不能娶我,将我拱手让给皇上,如今又为保皇室颜面而被迫远征,其中不知有几分是为我在宫中的处境考虑,那么我与他之间,究竟是谁欠谁更多?
关系到利害的感情,实实是笔烂账。
第55章 关照玉妃
二月初九这天,我登上高楼眺望远方,那秩序井然的军队渐行渐远!
二月初九这天,我登上高楼眺望远方,那秩序井然的军队渐行渐远,从蜿蜒盘旋的长龙模糊成了一道虚影,而后便连影子也看不到了。
可我迟迟未有举步离去之意,我好似在沉思又好似在发呆,再不然就是闲极无聊站在此处吹吹风。
听说洛清雨这回是真的病倒了,皇上特派太医到王府为其诊治,可洛清雨的身子打娘胎起就弱,太医们也束手无策,只能是用名贵药材吊着,看能不能有起色。
什么千年参万年茸,只要皇上不心疼,太医们只管用就是了。
我感慨于她为心中挚爱奋不顾身的同时,也不免为自己的身强体健感到幸运。
我抬头望天,一来是为缓解脖颈酸楚,二来是因为…
我思念娘亲了…
其实自娘亲病逝那年起,我心里便对父亲有了芥蒂,我常常在想,倘若父亲能对娘亲多几分真情,而非过分的敬重,娘亲会否因心有所托而长久地活下去。
我甚至觉得,若不是娘亲多年来郁结难舒,也不会未足四十便因病离世,而她心底里的结,正是源自于父亲。
幼时我私以为是娘亲太过敏感,心思太过深重,即使父亲不曾对她抛却全部真心,难道她就不能好好过日子了?
命是自己的,为何要托赖他人而活?
何况父亲待她已经很好,她又何必执着于真心。
直到娘亲离世,我深深懊悔,我悔恨自己没能对娘亲更孝顺一些,没能给她多一些的陪伴和理解。
也许娘亲就是个小女人,她虽表面上维持着出身名门的端庄与宽厚,实则她对父亲的爱慕之心,致使她眼里容不得沙子。
当然她不是针对旁人,而是针对自己,这辈子没能得到心爱之人的真心,她当然哀莫大于心死,郁郁寡欢直至终了。
我真的很后悔,这份悔恨之心使我对父亲生出了怨念,更在父亲迎娶苏娴雅过门之后发芽壮大,从此再不能去除。
歆儿想必是担心凉风漏进我衣裳领口,便上前一步来替我拢了拢衣襟,关切道,“娘娘,咱们回去吧。”
回去?
回哪儿啊?永乐宫吗?
我难掩自嘲地笑道,“除了永乐宫,本宫还能回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