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擦去血污的动作叫她生疑吗?
“非是净污之辩。”他又仓皇低声,“是嫉恨,是湍,心有嫉恨。”
似乎答非所问。她忽而想起淋了满身的血污,和他执着擦去血迹的动作。他不是疯癫,他神智异常清醒,直至此时此刻都清醒至极。
“嫉他什么?又恨他什么?”
袖间双拳紧握,他几乎将牙齿咬碎,最后泄了力:“心有痴妄,故生嫉恨。”一经开口,便松了口气,继而又道:“净污是假,嫉恨是真。人皆有独占之心,难容他人染指。”
“独占。”她俯身贴耳,“你说,你想独占本宫?”
吐息如手,乱他心弦。
心中思绪千回百转,最终,他吐出一字,语气坚定,而后抬起双眼。
“是。”
自雪夜宫变,鸩酒入喉,情思狂涨,自此覆水难收。
是他曾怯懦迂腐,圈禁于史册经书,心有所思,而口不敢认。
心中嘲声沸腾,不止不休。悦琴音为风雅,悦情|欲为低俗?荒谬。至今日,他才敢将心念剖开。他张湍,自始至终,都是因情|欲所导,落足迷梦泥淖,继而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克己复礼令他困身水牢,他将琴弦视为稻草。水中稻草,岂能救人?驼身稻草,岂能杀人?
不过是自欺欺人。
不过是顺水推舟。
凭欲生情亦为情,因何为之羞?因何为之耻?
“是。”他再言之,蓦然探出双手,将咫尺外、心魂中的她拉入怀中。他将人抱起,开合房门,极尽温柔地将人送上床榻。
她坐在床边,稍有愣神。她从未想过,他会有如此笃定的陈辞。好似从她离开皇陵,被他劫马带回王府那刻起,张湍就不再是她知道的张湍。
他抬起她的手掌,轻按在自己喉间。
“早已立誓,生死由你。”他沉声低语,嗓音边缘仿佛带着雾气。他吻过额头,吻过眉心,吻过鼻尖,吻上双唇。占有是野兽本能,人亦为兽,本性如此。他亦如是。
扣结绑带在他指底逐个散开。
——他想要无穷无尽的占有。
“张湍。”喉间手掌脱力垂落,带着水音的低唤在他耳边响起,“张湍,等等。”
他睁开眼睛,满含情意的双眼深深望着她,对她将出之语倾耳聆听。
“孝期未毕。”她回望道,“你我皆是。”张湍父母过身刚过两载,先皇驾崩仅去一岁,他们本都是戴孝身,何以窃云雨?
倏忽风来,吹开房门,眼中情思渐次消去。
他醒了神。
“抱歉。”他仓皇站起,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衣带绳结缓缓系紧,她低声轻笑,却未应答,话锋转道:“你要办义学?九省未曾走完,长留在此,朝中恐怕不好交代。倘若哪日圣旨来寻,我在旁边,你该如何回话?”
“他不会知道。”张湍垂首应声,“在你想要他知道之前。”
“如此最好。”指腹抹过唇角,起身与他擦肩,兀自向楼下去了。
她也在逃。
曾经予她无限欢愉的乐事,如今她竟惧于面对。心中所欲,脑海所思,她难明了。是碍于怨恨,或是碍于情思,亦难明了。与其细细分辨,不妨早早躲开。
他是赵令彻亲命的首辅。
是亲自带兵逼入禁宫的逆贼。
她不该节外生枝。
“娘子,官府来人了。”撷春气喘吁吁,拦在她身前道:“官府听说娘子救了那些被掳的女子,说是要给娘子嘉奖。可我看来者不善,娘子快先躲躲吧。”
“来了几人?”
“少说有十多个,那阵仗,仿佛要来拿人的!”
她稍感困惑,现今还在年节,照理官府只有数人值守。除非——有谁走漏了风声。
作者有话说:
没错,小张大人从做春|梦开始就在逐步沦陷,早就被撩动了,表面疯狂克制,内心越来越藏不住,其他所有都是借口。
张湍是,因欲生情。
阿喜是,因情避欲。
? 第109章
“撷春姑娘,烦劳将此事告知舒先生,让他出面化解。我往库房避避风头。”
送走撷春后未作停留,赵令僖自院中正做活的孩童口中得知庄白二人所在,转向库房稍停片刻后,兀自去寻两人。不久,庄宝兴套辆马车,在后门接上赵令僖与白双槐后,于街巷几经迂回后出城。
再抵山寨已至深夜,寨门仅余两盏灯在晚风中摇晃。庄宝兴拍响大门,稍作等候才有人声:“谁啊?大半夜的。”
“喜娘子有事来寻。”
门骤然拉开,应门人是齐七,瘸着腿快步迎上前问:“喜姑娘,不是说五日后再来?怎么这会儿就来了。”
“进去说。”
在齐七带领下,几人经过血色未褪的厅院,跨过破碎的堂屋屋门。沿途及屋内皆未见其余人,昨日分外热闹的山寨,今日已如荒凉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