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凡一怔,心思晃了几晃,看着坤华的眼神有几分游移。
而坤华看过来的眼神却更迫切,眸子似撒了碎星的黑夜般荧荧颤动。
小凡嗟叹一声,自袖中取出盛放“南柯梦”的锦盒,徐徐道:“原本,我确有一计……”
南柯梦,药理极尽阴损之能是。
服之者,三个时辰内有如蛆虫蚀骨般痛痒,直至耗尽精力,意识全无,待得醒来,形容便成了耄耋模样,真真儿的一夜白头;然这人尚不知自己须臾苍老,还以为人生不过场梦,过往诸事都成了梦中幻影,虽能忆得,却笃定那经历的事、那相逢的人,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于是这人便心安理得地老去,顺天应地地等死。
孤鸿岭那夜,百里斩逼小凡饮下“鸳鸯鸩”,遂又将这金坏坏研炼的“南柯梦”交予小凡,意欲是,但凡圣京乾坤城里有什么差池,为保白朗周全,便令白朗将此药服下,那么便可一夜之间成了耄耋老人,常人辨识不得,再混迹于下人流民之中,遁出宫去,待寻得稳妥之地,再将解药服下,恢复原貌,那便可逃出生天。
王缜欲夺白朗性命,却将小凡关押水牢,小凡便再无机会接近白朗,“南柯梦”也就不能送到白朗口中,危急之际,这唯一能救白朗的不是办法的办法,也是用不得了。
于是小凡心生一计,假饰贪生怕死,为求保命,便将与白朗合谋的种种悉数交代了,却刻意不提玉玺作假之事。
小凡深知王缜疑心甚重,确认小凡与白朗合谋后,旋即便可识破玉玺为假,那么王缜势必会再自牢中将他提出来与他对质;小凡之前已全数交代,唯此玉玺之事做了保留,此时再做出同样被白朗蒙在鼓里的模样,王缜势必会信他。
于是,小凡被白朗辜负,因而由爱生恨,欲杀白朗而后自绝,这样的心思便也是人之常情。
小凡这么做,为的便是诱骗王缜,允自己再与白朗相见,他便有机会将“南柯梦”喂给白朗,再将解药一并予之,白朗变成垂老模样后混出宫去,寻个安妥的地方再自行服用解药。
“可是,我却失了那解药。”小凡兀自摩挲着手中锦盒,神情懊恼。
坤华一直默默听着,到了要紧处还不时点头赞许,忽闻这句,他全身都是一颤。
“解药失了?!”
小凡恶狠狠地瞪他:“对!失了!我在水牢里泡了半日,解药化在水里了!”
坤华全然未觉小凡言语里的迁怒,兀自失魂落魄般,口中絮絮:“失了,那便是……最后的办法也……白朗……可怎么出去?蒙将军……百里斩……可还有什么办法?”
小凡冷眼瞧着,放坤华焦虑不安了一阵,才施施然道:“不过,一见到你,我便又想出个救白朗的法子。”
坤华又是一怔,旋即欢喜,一时忘了形骸,又伸手去抓小凡衣摆:“什、什么法子?”声音都颤抖异常。
小凡又故作嫌弃,将衣摆自坤华手中抽回,退后一步,居高睥睨着坤华,说道:“对,有个法子,不过,成与不成,还看你愿不愿牺牲。”
坤华眸子一晃,继而坚定道:“只要能救白朗出宫,我什么牺牲都做得!”
“好!”小凡撇嘴一笑,将那锦盒扔到坤华脚边,“吃了它。”
跪在地上的坤华倏尔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小凡。
“吃了它!”小凡一字一顿地重复,见坤华面色发白,又语带讥诮道,“你不是才说了,为救白朗,什么牺牲都做得。”
坤华不自觉地滑动着喉结,颤抖的手将那锦盒捡了起来,再看向小凡,问道:“阁下的意思是,我须得服了这药,变成耄耋模样,将平生当作场梦,阁下才施得解救白朗的法子?”
“没错!”
惶恐至极,坤华反而失笑:“阁下……这又是什么道理呢?能否将您的法子悉数讲明?”
小凡直言道:“我知道,你以为我是趁人之危,存心想除掉你,那么我便告诉你,我确有此意!”
坤华全身猛地一震,小凡阴险地挑嘴一笑。
“然则,这也确是我救白朗脱险的第一步!”说到此处,小凡又将咄咄逼人的语调放缓,言语里透着病态的亲昵,“坤华哥哥,我与白朗在千秋苑里相依为命的时候,您在胡夏王宫里也没闲着啊,听闻,您在‘临死’前,曾逼迫堂堂的赫连邪罗允了您三个条件,不知今日,您坤华君既是假死,那么这三个条件,还作不作数呢?”
坤华凝眉,顷刻间便恍然失色,他已想通了小凡所谓的法子。
“对了!坤华君也是聪慧之人呢!正如百里斩那妖精所言,与聪明人一起谋事,还真是痛快又省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