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疯癫时有发作,练兵也断断续续,报仇之日也就此拖延。
直至今日,他拔剑斩云,直捣黄龙。
“白朗,冤有头债有主,我要为阿斩报仇,你也别怪我绝情!”
说完,手中斩云一挥,百里师千军万马奔下山来。
王缜大喜:“哈,白朗这回死定了!”
小凡却忽而从王缜怀中挣出,跑出帐外,冲着山上大喊:“蒙将军,百里斩是我小凡害死的!不要伤害白朗!你要报仇就冲我来吧!”
王缜大怒,冲过去就将小凡一顿掌掴,却在此时,眼见奔腾下山的百里师向神扈军冲了过来。
王缜惊骇,蒙千寒当然不是听了小凡的指示,百里师此番就是冲着神扈军而来。
再一回想,蒙千寒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指的是他深知冤头债主就是王氏,别怪他绝情,是说他此番不再为白朗而顾及坤华死活,挥师直奔王缜。
王缜不知所措,可他万万打不得坤华的主意。坤华不只威胁白朗,更重要的是,他可掣肘邪罗。如若坤华真的死了,那便是胡夏、汉军、百里,三军一齐杀他神扈从。
坤华一时倒没了危险,云梯高台成了界河,一边是胡夏与汉兵,一边是神扈与百里,两方厮杀,天地间变成修罗场。
坤华在杀声振天中醒转,亲眼看到胡夏象群踩过一众汉兵,狮狼虎豹咬断无数脖颈,雄鹰在天上盘旋又俯冲而下,利喙尖爪挑破人的肚皮。他惊惶地呻吟出声,一个念头令他痛不欲生:这场惨剧,都是因他而起。
目光寻觅那一抹白色身影,白马背上,精悍少将正大开杀戒,坤华忽而悲愤难当,冲天怒吼。
“啊——”
白朗怔住动作,险些被近身胡兵得手,百忙中举目看向坤华,虽隔得老远,他却深切感受到坤华的痛苦。
邪罗早已回身象背,气定神闲地观战,此刻也闻声看去,直把拳手攥得咯咯作响。
坤华哭喊:“白朗!我就要令你亡国了!我是妖郎,你为什么还不杀我?”
又转向邪罗:“赫连邪罗,我害死了那么多人,你当年并未冤枉我!我就是祸国妖郎,你快些将我杀了吧!”
坤华在木架上剧烈挣扎,疯了般大声喊叫:“你们……谁来给我放上一箭,杀了……杀了我吧!我是坤华……我是坤华……”
记忆如泄闸洪水,好的坏的,都奔涌至眼前。
坤华泣不成声,心痛胜过通身伤痛。
忽而仰天长啸:“阿妈——人生悲苦——带儿子走吧——”
近旁一个小卒转眼看去,只见坤华紧抿双唇咬住牙关,唇缝间渗出血来。
“不好啦!坤华咬舌啦!”
“坤华!”
“坤华!”
两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邪罗纵身飞起,白朗策马而奔,却又被迎面敌军拦住。
可邪罗轻功虽好,却不及一抹金影来得飞快,待众人定睛看去,只见一身奇怪金衣的白脸巫师站在云梯之上。
台下仍然厮打一片,可象背上的邪罗,杀敌的蒙千寒与白朗,车帐中的王缜与小凡,都惊诧地看向横穿而来的金蟒巫师。
但见他身后背着个简陋棺材,站在坤华身前,掰开他的嘴细细查看,笑着点了点头,自腰间瓶瓶罐罐中挑出一个,倒进坤华口中,又极爱怜地摸了摸坤华的脸颊。
白朗心急如焚,蒙千寒恨得咬牙切齿。
二人自两个方向,奋力杀开前方敌人,拼命向云梯高台靠近。
却在此时,金坏坏解下背后棺材,竖着立在高台之上,口中大喊:“直娘贼,都别打了!”
一声滑稽的尖叫,出自如此诡异的怪人之口,竟是迫得千军万马都缓了动作。
金坏坏见还有人不听他话,仍酣战得不可开交,便愤愤地拍开棺材盖子,口中大喊:“小凡呢?小凡呢?小凡不在吗?那师哥呢?师哥在不在?”
众人骇然,不只是因为金坏坏一句无厘头的话。
竖起的棺材中,是一个被裹尸布紧紧包住的男子。
他的脸也包裹着白布,却在此时,一阵寒风吹过,撩起那脸上布条的一端,半边苍白的脸,和一只紧闭的眼睛,便露在了外面。
“阿斩——”
这一吼似是呕出了五脏六腑,蒙千寒挥剑斩杀挡路的神扈军,直冲向云梯之底,翻身滚落下马,却还未来得及攀爬云梯,便被金坏坏的举动骇得腿软倒地。
金坏坏抱起被裹尸布包裹的百里斩,纵身一跃,坐在棺材上,那样一个置高点,他欣然享受着几十万人的瞩目,将百里斩打横放在腿上,兴奋地掀开百里斩脸上所有的布条,一张惨白如死人的脸,透着令人绝望的凄美,展露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