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芬挑眉:“王建业那王八犊子的舅舅?”
陈海燕点了点头:“大概是,原来的陈海燕嫁到王家没多久,亲戚我认不全。总之,有五六个大汉,你建议你最好先问问王建业什么时候回来。不然你一个女人很容易吃亏。”
“谢了!”林秀芬早猜到吴友妹必出幺蛾子,对陈海燕带来的消息并不意外。但凡事躲在男人身后,不是她的作风。因此她嘴上道谢,却没准备听陈海燕的,拎起刚到手的糍粑朝信用社的方向走去。
抚安县信用社开在个灰扑扑的砖房子里,算时下比较体面的建筑了。走进门,里面的工作人员正在说笑,完全没理会进门的林秀芬。人靠衣装马靠鞍,林秀芬知道,凭她一身补丁衣服,去哪都叫人看不起。可现状不允许她做新衣服,那就只得先顺应土鳖的生存模式。
走到柜台前敲了敲,扬起个笑脸:“同志你好,我想开个户,这是我的介绍信。”
被打断了聊天的柜员很不高兴,先一个白眼飞上天,接着十分傲慢的问:“哪个单位的?”
“二造的家属。”林秀芬报上了自己的来历,赶在柜员不耐烦的难听话出口前,抢先把四个糍粑推到了柜台上,笑道,“但我本人是竹水大队的,农村人。我们农村没别的好东西,正好自家打了点糍粑,送给同志你尝尝。”
那柜员整个震惊了一下,四个糍粑用粮票买差不多要两毛,等于3斤粮,省着点够一个成年人吃好几天的了。现在农村人这么富裕了吗?
林秀芬见柜员被惊呆,又把糍粑往里推了推,陪笑道:“同志,我老弟嫂最会做糍粑,咸红豆馅的,好吃的咧!您尝尝?”
柜员回过了神,一阵恍惚的问:“那个,同志,你要办理什么业务?”
林秀芬扬起个笑脸:“是这样的,我要办个开户。”
柜员后面的一个中年妇女突然插话道:“这位同志,办开户不用送礼。你听谁说要拿糍粑来办事的?6个糍粑挺贵的,你带回去吧。小朱,你看看她的介绍信,没问题的话直接帮人办了。”
柜员吓了一跳,连忙把糍粑往柜台外推了推,一把拿过林秀芬的介绍信,略显慌乱的核对起了信息。
林秀芬没说话,也没收回糍粑,而是静静的等着办手续。30年代没有身份证,因此全部的证明信息都来自于介绍信与公章。叫小朱的柜员核对了公章后,从抽屉里拿了张印着格子的纸出来,唰唰地写了基本信息,并盖上了信用社的公章。如此,林秀芬的户算开好了。
林秀芬:“……”一张纸……也太寒酸了吧?丢了怎么办?水泡坏了怎么办?贫穷的林秀芬憋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刚才出声的中年妇女笑了一声,道:“不用怕,丢了的话,你再找原单位开个介绍信,我们有账本的,可以查到补办。但是最好别丢,补起来很麻烦的。”
林秀芬赶紧道了谢,问出了今天最关心的问题:“同志,如果我的存折被人抢了,别人拿我的存折来取钱,能取吗?”不是林秀芬杞人忧天,实在是此时既没有身份证,也没有密码。存折没有大面积被“盗刷”,纯粹是人口流动趋近于无,犯罪分子没有发挥的空间。但是!她相信亲人之间的代取是普遍存在的,那她的存折一旦被吴友妹抢走,钱绝对丢!
因此,她必须确保存折的安全性,否则,把钱存在银行不过是自欺欺人。
中年妇女愣了愣,在环境相对单纯的抚安县,她确实没遇到过类似问题。本来愿意储蓄的人就不多,在信用社开户的多半是单位,用于公对公走账或者暂时存一下工资。普通人统共没几毛钱存款,放自家藏起来得了,放银行反倒麻烦。因此,信用社在此时,也是个钱多活少的单位来着。
于是,整个信用社被林秀芬问住了。
林秀芬叹了口气,又把嘤嘤怪喊出来上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自己的故事说了一遍,直把信用社里的女员工们听得眼泪直掉。最绝的是,林秀芬为了取信于人,竟随身带着病历本,翻开给工作人员看。
医生的字正常人类属实看不懂,工作人员们只看着那长长的病例,对林秀芬更同情了。末了,她嘤嘤嘤的哭道:“我这钱也不是王家的,是我在王家做了三年长工的血汗钱,厂领导做主让我丈夫分期赔给我的。我怕阿婆娘来抢,所以想存在信用社里更安全。可是,万一我阿婆娘抢了我的存折,要我老弟嫂装成我来取钱怎么办啊?”
柜员小朱无助地扭头看向桌子后的中年妇女,也就是信用社的副主任姜六妹。说实话,如果有人拿了存折来取钱,怎么辨别是不是本人,她是真没办法。而且,即使她记住了林秀芬,可万一赶上她同事轮班呢?林秀芬的阿婆娘那么坏,她可不想助纣为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