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如今恶戾乖张的疯狗无半分相像。
俨然也透过那道熠然字迹记起早已陌生的少时,江恶剑神色微有恍惚,随即又强行将翻涌的碎片抛至脑后。
心想既然已这般确认了,司韶令断没有再留他性命的道理,他先前应是对他仍存有一丝期待,才迟迟没有动手。
现在他手刃仇人,他解脱苦海,百姓欢喜,皆算快哉。
然而死亡分明已近在咫尺,他这次信心满满地等待,竟万万想不到,又空欢喜了一场。
对方依旧许久没有声息,直至江恶剑再忍不住抬起头,发现人竟不知何时不见了。
不过也仅凉嗖地静坐了半刻,待司韶令再进来时,只见他整个人隐在雾沉沉里,玄袍衬得面容更为冷峻,像漂亮傲纵的天降神君。
眼看他走近,将手中热气弥漫的一盆热水置于塌前,又从怀里拿出各式的瓶瓶罐罐扔在一旁,江恶剑目光来回转了转。
“你这是……怕杀我脏了手不成?”
才冒出戏笑的一句,背上瞬时一轻,沉重的被褥已悉数扯走。
随后被司韶令无声摆弄着,仰身平躺,江恶剑歪头看去,却看到水汽升腾间,劈过来的并非霜刃,而是盛满熏人暖意的帕布。
携着他无法看透的情愫,柔软覆在了早已麻木的伤口。
帕布温暾,却仿若如火烈日,被司韶令小心翼翼拭过伤口脏污的刹那,烫得他如临大敌,立刻要挣扎起来。
尤其,他看到司韶令按住他,随后又拭过的,竟是大腿内侧一道发情时曾胡乱划开的裂口,他身上伤痕众多,早就忘却。
以至于对方眉心微蹙地拭开那附近仍沾着的少许碎屑,江恶剑更加难以理解,也才后知后觉。
原来这人之前剃光他,不只想羞辱他,也是为清理伤口。
“你这条命既然答应了给我,”掌心细致并未停歇,司韶令头也不抬,像是解释,也像命令,“你便听好了。”
“我要你活着,若敢再有轻生念头,我卖了你妹妹。”
“……”心底仿佛有巨石猝然陨落,江恶剑震惊之下,怔愣片刻才想起开口,“不是,可你为什么要这么——”
却话未说完,几滴温水化开重重寒意,被司韶令随手自盆内捞起,嫌他聒噪一般,弹了他一脑门儿。
第6章 红梅
待身上伤口悉数被司韶令仔细清理,禁锢在头顶多时的双臂总算得以放下,整个人快裹成了个粽子,江恶剑偏过头,外面已仅剩一拢残月,无知无觉的被破晓淹没。
自五年来满手血腥,他早已万念俱灰,这副破败不堪的残躯也再没了一丝求生欲望,那些伤对他来说微不足道,唯有一死方能解脱。却从未想过,司韶令的指尖如暖阳,出人意料的让他感受到久违的温度。
但被迫呼吸的朽木终究没有资格觊觎日光,江恶剑想得通透,既不挣扎,也无贪恋。
他不知司韶令为何不杀他,反而替他疗伤,只能模糊地猜想,司韶令到底是正人君子,不愿趁他狼狈时报复,养好再杀,才痛快些。
恍惚之下,忽觉重重包裹的身上又一暖,竟是司韶令朝他扔了件袍子:“去别屋睡。”
布料并非崭新,但轻拂过他麻木不仁已久的皮肤,意外的柔软服帖。
也兴许袍间若有似无萦绕的暗香气息被猛然吸入,他有股没来由的头昏脑胀,自然是以为,司韶令即将歇下,他不便继续留在屋内。
便讷讷下床,猛一打开门,雾蒙蒙间,看着仍停留在院内的一方密实铁笼,难得自觉地钻了进去。
而系紧袍子靠坐在栅边,江恶剑哈欠连天地大张开嘴,一抬眸,呼出的热气在寒风中化开,层层虚渺中,看到司韶令此刻也站在屋外,正一手推开旁侧耳房,一边神情复杂地凝视他。
嘴巴滑稽地僵住,他听见风里轻飘飘一句。
“还不过来。”
“……”
原来司韶令的意思是,主屋的床褥已被他一身血污染得无法再睡,他们需暂且住在耳房。
抬手抹去鼻尖冷意,江恶剑摸着仿若也透出几分尴尬的铁笼:“既然一并带回来,难道不是给我准备的——”
结果他疑惑低喃间,话音未落,原本迷茫半眯的双目倏然睁开。
司韶令自是也感知到耳际忽被隆隆杀意占满的纷扬碎雪,但他倒神色镇定,并未有任何动作。
便见西风骤搅,长剑毫无预警地乍然破空,载着可劈山覆海的呼啸杀机,如乱云急雪,直向铁笼内的江恶剑胸口刺去。
自是来不及取屋内兵刃,却也在寒光近若咫尺的一刹那,江恶剑翻身跃起,袖袍被猛灌的劲力撑起,与汹涌掌风猎猎作响地横劈过铁栅,整个铁笼瞬时旋起飞沙雪雾,将已捣入笼内的半截剑刃紧咬,使之顷刻便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