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当初逼江恶剑自裁的时候,不见得这么光明正大。”
“你,你不要胡言乱语!那时分明是——”
岂料正因萧临危的话而急切解释,却话没说完,尉迟骁又猛地愣住。
原来趁他思绪一乱,眼前骤然寒光闪过,萧临危已手起刀落。
根本来不及尉迟骁阻止,本还尚有一息的魏珂雪下一刻便身首分离。
早已失了曾经体面的乱蓬蓬头颅骨碌滚落,随即被旁处正百无聊赖的大山魈一脚踢开,刮出一股瘆人腥雨,像即将魂飞魄散的恶鬼最后怒号。
也卷来萧临危轻描淡写的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四处带着他,你们南隗武林就是麻烦。”
“……”
尉迟骁却仍愕然瞪着手上残缺的身躯,仿佛被点住了穴道。
魏珂雪竟就这么死了。
比这更血腥残酷的一幕也并非没有见过,只是如今在他眼里“脆弱又可怜”的萧临危,到底又让他刹那清醒。
也终于想起来,江恶剑的娘亲萧夙心正是萧临危的姐姐。
而无视尉迟骁几番反应,萧临危也没再看魏珂雪一眼,只微抬眸时,眼底灰冷如寒灺。
那一霎不知错觉与否,乌黑云层似有鹰飞过。
待继续透过眼前茫茫雨丝,则依稀映出关楼上,已与司韶令相对而立的瘦长身影。
“你也要来同我讲道理。”
司韶令此时终是起身,萧然风里裹挟的碎发笼罩眼睫,面向厉云埃时,语气竟是从未有过的疏凉。
“我没有道理可讲,”谁知厉云埃平静看着他,目光一如既往温煦,“我是来威胁你的。”
第206章 阋墙(下)
确实没有道理可讲。
无论厉云埃的计策是什么,想要制止这些鬼兵,终还是免不了江恶剑的相助。
既然注定是剖心之举,说再多,也不会减轻丝毫痛苦,不如怨恨。
便迎面望着司韶令眸间一片灰烬,厉云埃手中紫微针一滴滴血坠落,是他过于用力的指尖轻颤所致。
只见他最终轻声对司韶令道:“鬼士们破开大门时,你就再也没有兄长了。”
“……”
相比司韶令,闻声更加错愕的俨然是一旁的祁九坤。
不为别的,而是他尚还在犹豫是否撒泼打滚,竟被厉云埃抢了先。
而不待他开口,司韶令始终乌沉的眼眶刹那泛起碎裂的红,目光尖冷而孤弱,像凝固最后一寸呼吸的冻土。
僵硬过后,连同他紧随其后的嗓音也失去仅有的温度。
偏还冲厉云埃掺了丝笑:“你现在是为南隗百姓,还是萧临危?或者……两者都有。”
唯独舍弃了他。
俨然看出了司韶令心灰意冷的压抑质问,厉云埃思忖半晌,却只答道:“是为我自己。”
“自一出生,所有人都在教你是非善恶,这世上的很多道理,你早就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我今日不会同你再讲这些。”
也果真不再解释什么,厉云埃最后道:“我来是告诉你,你们遭受过的屈辱,连我也不能感同身受。”
“再怎么委屈,我都要用自己性命,威胁你这一次。”
“……”
厉云埃这一番话落下,也像细柔雨水终于浸透衣衫,司韶令发出一声裹满凉意的哂笑。
直至袖底几指微动,他终于又哑声开口:“但你错了。”
“有我在这里,江恶剑不会再受半点委屈,有没有兄长,也是由我说了算——”
说话间,发丝陡然与袖袍纠缠翻涌,司韶令竟是猛提了力,一掌直取厉云埃指间紫微针,有生以来第一次同对方动了手。
“别动!”
见他强行动用内力,身后江恶剑自是随他上前,却被司韶令厉声喝止。
而司韶令猝不及防的抢夺虽被厉云埃立刻负手闪避,宽袖下的锋芒仍有半数刺破司韶令不顾一切的掌心,猩红血珠伴着细雨乱溅,染红二人之间的急风。
大抵也对此番情形有所预料,厉云埃看着司韶令骤失血色的唇,破天荒的没有心软,由着他不要命一般继续聚拢着早已破碎的气力,再度朝自己袭来。
也与此同时,红梅冽香崩散,如密集的雪飘渺落入风雨,侵进肺腑,化成潮水汹涌占据着,逼人窒息。
如今厉云埃也已分化为天乾,逢及信香上的压制自不可能再无动于衷,便与之相抵的,则是浩然纷飞的忍冬,像晏灿照临的日光,融去天寒地冻,山海奔腾。
这样两股强鸷气息交缠相斥,其实二人皆不好受。
尤其周遭信香略逊一筹的众人,无不在如此裹挟中艰难而立。
以及,城门下受天乾味道刺激而更残暴不仁的鬼士们。
再放任下去,不出片刻必将冲毁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