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眼神流转,若有所思。
灰狐狸眼神悲悯,轻声提醒她:“你如今是妖皇了。”
妖族的主宰。
她眸光明灭,半晌,尾巴再次轻盈晃动。
“长老教训得是。我不忌惮那个疯子,我只是怕我再出错,”唐若想了想,轻声道,“我会催促我们的客人……那位同族的性命安全,我有九成把握。我并不害怕,诸位是我的后盾。”
除了长老灰狐,众狐妖都急忙屈身行礼。
灰狐苍老的双眼露出欣慰的笑意,贴近纯白的狐王,两只狐狸脸颊轻蹭,灰狐狸舔舔白狐后颈的绒毛,轻声道:“你总是为整个族群着想,像你母亲那样。”
白狐垂首任由灰狐长老为她梳理毛发:“可我浑身上下一根红色的毛都没有。不像她。”
“独特,美丽,柔和,强大,唐若,你生来就该领导我们族群,”灰狐狸缓缓退后,狐首埋下,双爪并拢下拜,“重写这荒谬的天地。”
“诸位是我的后盾。”年轻的妖皇重复道。
第37章 熊妖篇11
天衡宗外,天梯的光芒显得比平时暗淡,云层低垂,似乎蕴藏风雨。四周底色灰白,仿佛久病之人的面容,天也病了,压抑渗入骨髓,就连看不见的明尘也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收起铁印:“四周什么样?”
“没什么人在,远远看见几只鹤,载着人飞过来,”程锦朝抬着眉四处张望,“人很少,我们先走吧。”
明尘脚下忽然一软,趔趄一下才站稳,扶着脑袋伸手道:“玉符。”
程锦朝急忙从腰间解下,交给明尘。
明尘伸手一摸,玉符莹莹发亮,晃了两下。明尘的脸被晃得面色惨白。
“尊者。”程锦朝望着明尘。
“宗主病重。”
明尘只扔下一句话,一抬手,拽起程锦朝飞掠上天梯。
穿破云层,拨开云雾,程锦朝只感觉自己是被扔回洞府,明尘却已经消失不见。
那被她扔下许久的狼崽忽然从河边跑向她,她低头捞起来,咕哝道:“你怎么还是这么轻,一点都没长大,还不梳毛,都脏成什么样了,你真是个妖怪吗?小狗都要抖毛呢!羞不羞。”
狼崽嗷呜一声。
明尘走在昏暗的走廊中,在宗主闭关的洞府前,堵着几个弟子。
执教长老笼着手站在一边,侧身望向明尘:“来了。”
明尘道:“宗主在里面?”
执教长老按住她肩膀,短暂地压住明尘,让她呼吸顺畅一些,才轻轻撒手,放她进去。
屋子里亮着许多盏灯,灯影摇晃,洁净的屋子没有一处漆黑。偌大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个呼吸不畅的老人,过很久,才会发出一声闷闷的咳嗽。其余时间,安静沉默,就连胸口也鲜少起伏。素来冷峻的面孔垮下来,脸上长满疮疤斑点,两颊的肉垂落,眼窝深陷,眉毛长得很长,像两抹拖把一样耷拉。
明尘并不能看到这一切,她只知道屋子中有一团灵力油尽灯枯地烧着,随时会熄灭。
像是在熊爪城时感知到的程锦朝,在生和死之间明灭,像在深渊上走独木桥,即将跌落。
她陷入长久沉默。
直到床上的老者轻轻道:“是明尘……”
“师尊。”她应答,走到床边,摸索着,摸到了仿佛皱缩的抹布一般的东西,表面粗糙,很是经过了许多磨砺。
是宗主的手。
那双粗粝的手颤抖着,半晌,微微缩起手指,仿佛是回应她。
她垂着头,蒙着双眼的布条徐徐垂落,拂在指尖。
“明尘……”宗主忽然从嗓子眼里,奋力挤出这辈子最后的声响,“我又占卜了……我错了……”
明尘不由自主地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仍然无声。
“我错了……你不是宗主……你当不了……”
明尘并未说什么。
她保持安静,想听听这位老人最后的声音。然而,生命消逝仿佛流沙,最后一点沙停在手心,因为太少而失去流动的力量,就那么停泊,静默。
她还是没等到别的话,宗主继续过一会儿喘一口气。
外头,执教长老问:“他有说什么吗?”
明尘摇摇头:“弟子先回去了。”
一张桌,一盏茶,她坐在自己的桌边,将茶杯滑来滑去,反复占卜。
程锦朝提着茶壶立在一旁,眨眨眼,没有问什么,只是道:“外头来了个骑仙鹤的少年,说是亘望厅请您过去,我问了,是要听您说熊爪城的事。”
“倒茶。”明尘将杯子顺着桌面推出去,程锦朝眼疾手快,在它飞出桌面之前捞起,倒茶,端到明尘面前。
明尘摸过茶杯,放在唇边,茶香袅袅。
“狐狸。”
“尊者。”程锦朝望着明尘,恭顺地弯下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