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自己钻牛角尖,被那明光吓住了。不就是拔出斧头么?有朝一日,我也能的,为什么非得去投靠谁呢!”
生虎豪气干云,一挥手,仿佛把天地都笼到手心里去,在路上走着走着就扎好步子打了一套拳,只感觉通身清爽,跃海笑着摇摇头:“衣裳又弄脏了。”
“明天我们还来找锦朝学剑。”生虎下了结论。
“你今天愣头青,说了那些胡话,人家不恼就不错了。”
“她这样坦诚,叫我觉得明尘尊者这边更好。”
“说得好像你知道定平长老那边是什么样子似的,那边人很多,这边只有锦朝一个。”
少年的背影消失在尽头,程锦朝坐定,默诵一遍心法,吐纳微弱的灵气,让自己两条尾巴徐徐收拢回去,坐定,默然思索起来。
那枚刻着锦朝与明尘名字的玉符在手心被她摩挲得温热,放在桌前,她久久注视着明尘二字,感知自己内府中微弱但相逆的一金一黑两股灵力正缓缓成型,各自蜷缩一边,警惕着彼此。
她忽然用手心盖住玉符,闭上眼,想念着她还在家里的纯粹的时光。
闭上眼,她娘亲沉静的读书声就在耳畔回响,她想起自己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变回狐狸,正要往外跑,母亲忽然推门进来,她猝不及防地用原形迎接了母亲。
她骤然意识到自己是妖,和母亲不同,她立即蜷缩起来,东躲西藏,甚至要用爪子推开米缸的盖子钻进去,慌乱得尾巴都被炉灶的柴火烧焦了个尖。
她好像一只误入别人家的黄鼠狼,躲闪着主人的棍棒,四处躲闪逃不掉,她呜咽着闭上眼。
可母亲轻轻拽着她的后颈把她抱在怀里。
“不用怕,我不会把你当别的妖怪。”
母亲的音容笑貌忽然变成了明尘尊者,明尘在一片黑暗中,手指带血,侧耳倾听她的心声,最终告诉她:“我不会像对待别的妖怪那般对你。”
她抚摸过玉符上的纹路,用指腹深深记住。
她想,那些外门弟子所担忧的事全然不对,什么定平这边与明尘这边的争斗……说到争斗,总得是一个派别与另一个派别才好。
明尘这边,似乎并不愿意争斗。
因为甚至没什么人。
有些时候,她僭妄地揣测明尘的处境,在了解别人如何想象明尘时,她忽然觉得,那位所谓众望所归强大偏执的尊者,寂寞得万分苍白。
独自一人的屋子,听一只妖分享心事。
她想起那天晚上窗边为她这只妖专门亮起的灯,灯光照着明尘瘦削的面孔,义眼中折射出灯火的余晖——而这点光,从不属于明尘。
她有万分之一微弱的念头细声细气地庆幸着她是妖,妖是必须被除掉的,明尘有责任也有义务来杀她。
这份必须杀与被杀的关系连结了她与明尘。
不必再言明。
她默诵一遍心法,按下心中的一点春风。
可湖水仍被吹皱,波纹在尾巴梢荡漾,焦黑的一抹,悠悠,悠悠地晃了晃。
第21章 天衡宗09
外门弟子的生活可以说是简单无趣,是程锦朝这样镇定自若的人也觉得有些寡淡,等她能顺利完成每日的砍柴任务时,她就被派去担水,那水不是凡水,而是净泉,携带地面源源不断的灵气。净泉还在水源的时候,重得仿佛一整块铁砣,捞也捞不起,只能用特制的勺子去挖,一勺一勺挖出来,仿佛挖出金子似的,迫不及待地捧着放进桶里,才能轻省一点。
但净泉又格外调皮,还在勺子里的时候,活泛得四处飞溅,每次担水,总少不得被浇得脑袋和脸上都湿淋淋一片。
一桶水要费大半天工夫才能取出半桶,再担回去,着实比砍柴费力太多。
但担水的外门弟子多比砍柴的更有悟性些,这些净泉中的灵力泼洒就泼洒了,还能感悟灵气。
她才来的时候,跃海主动承担了她的任务。就像她砍柴第一天,是生虎用自己多余的给了她,跃海也打算这样做。
程锦朝认真地答应了,也做好自己完不成头一日任务的准备,没想到才把勺子伸出去,就像是舀起普通的一勺面汤似的利落。
跃海:“啊,你好大的力气。”
程锦朝:“不……我并不感觉它很重。”
跃海立即明白她无形之中摸到了什么法门,或许就是要外门弟子担水的苦心!他立即示意程锦朝继续舀水,清澈的宽阔的湖面上如镜般静止,湖边弯腰趴着一群铆足了劲儿的少年少女。
唯有程锦朝这里,泛起淡淡地一层涟漪,才漾开两层,就悄悄抹平。
她放慢了动作,把勺子伸进去,在水中停留着。
内府中,两道灵力同时冲了出去,你追我赶,又彼此撕咬着,仿佛在追猎物一般相争,蔓延到手臂,她眯起眼,发现是金色的灵力冲在前,碰到净泉的一瞬,那黑色的灵力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