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天才和怪物们熠熠生辉时,他们离得很远,遥不可及。
山里下了雪,他煮了顶好的萝卜,蘸了酱油,坐在炉子边慢吞吞地享用,门外雪花飘散,新来的弟子问他有过什么厉害的事没有,他可以说,他为明尘尊者擦过泪,看她还不是尊者的时候,和她分享过同一锅野菜。
凡人能吹嘘的就是这些,真切又虚荣,人要说他臭不要脸,可他记得那个时刻,感到自己仿佛沾染了荣光,成为天才的一部分。
他瞥身边的第六代弟子锦朝,神情淡然,有一股见过大风大浪的笃定,可低眉的时候总流露出一种媚态,总叫人不安。
三人随着人群簇拥到程锦朝那棵磐树旁。
有几个少年正拽着一根手腕粗的长绳,拴在树上的斧柄处,狠狠打了几个结,搓搓发红的手掌,嘿了一声。
只见围观的弟子中,生虎和跃海都在,生虎正鼓着掌等着叫好,像是看戏法似的,跃海则轻轻白他一眼,叹口气,抱着胳膊担忧地拉着他往后推了一步。
拽斧子的少年约莫有九个,正把绳子往一个壮实少年腰上拴,有一个挥着手叫围观的人四散开,免得影响他们发挥。有几个少年退回时正好看到管事师兄,正要说话,他竖起食指叫他们噤声,自己双手背后,带着程锦朝往前走了走。
那粗壮少年压稳绳尾,笃定地比了个手势,其余少年一哄而上,左右交错,攥住绳子。
不知是谁猛地喊了声号子,少年们嘿呀一声,齐齐往后。
绳子骤然被绷得极紧,在空中微微颤动。
“嘿呀——嘿呀——”
随着一声声喊,少年们不断地往后蹬腿,鞋底在土地上凿出深深两条坑。
“嘿呀——”不知道是谁大吼起来,一个个憋得脸红脖子粗,脑袋奋力地往后倒仰过去,咬牙切齿地扯着绳子。
然而那斧柄纹丝不动,就连磐树也只是微微往这边侧了侧身,若不是仔细看,都看不出这点微弱的变化。
看九个少年要无功而返了,管事师兄忽然往前踏了一步:“都给我停下。今天的柴砍了么?水挑了么?费力气在这里,用力方式也不对,崩破肠肚,还要不要命?”
他一声喊,本就没力气的少年们齐刷刷地跌在地上,九个人,十八只脚,在泥土上犁出深深的若干道子来,跌成了一团,仰头看管事师兄。
他冷着脸驱散围观的弟子们,叫他们都各干各事,然而少数几个还是不舍地往这边望着,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边的动静。包括本就知道这斧头主人是程锦朝的生虎和跃海。
管事师兄不管这些,只背着手看了看斧子,半截没入磐树,就牢牢镶嵌在里头:“你真的拔不出?”
“真的。”程锦朝自己过去拔了拔,再摇摇头。
“你换一棵树,我稍后为你安排,下次要小心,不要再弄成这样的局面。”
“是。”
换了新的一棵树,每天凿一点下来,在自己的住所看看心法,程锦朝以为此事过去了,没想到这几日一直有人来打听她是怎么天生神力把斧子砍进去的,包括那天拽斧头的主力,那粗壮少年。
对方走过来,程锦朝仔细端详眉眼,才发现那是个少女,只是身形魁梧些,力气格外大,过来在她肩背上一拍,险些把她拍回原形。
她只好再三解释自己并不知道,或许是斧子的问题。
对方却道:“你藏着掖着,我不管,等比试结束了,你一定得和我比比力气。”
程锦朝无奈苦笑答应说如果有机会就比试,对方见她答应得利索,也不介意她不说砍树的秘密,高高兴兴地唱着歌走了。
这件事的麻烦还并不是人们来问她怎么把斧头插进去的。
而是没过多久,就听说,有人把斧子□□了。
这事儿一出,生虎就带着跃海去看热闹了。
看过热闹之后回来,生虎陷入沉思,他素来不怎么动脑子,一向靠一身腱子肉行事,一直以来他都默默瞧着程锦朝的一举一动,知道她是明尘这派的人。
看她把斧子砍进树里,他暗道还是明尘这边厉害一些。
结果发现她拔不出来,而那个定平长老的侍剑弟子,前不久还在和他们一起砍树的明光□□了。
这叫他深思起来。
跃海很不理解:“何必在这里拉帮结派的,定平长老与明尘尊者之间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懂什么!这是审时度势,你看看咱们山上的这帮人,哪个不是趋炎附势?哪个不是提前找好门路?你看明光一回来,他同屋的那个,那个瘦猴子,平时要是明光在哪个长老那里提一句,他通过比试不是很容易吗?你难道想要和管事师兄师姐们一样,看着同辈都有了名字,成了仙人,只有自己还在这儿管人吃饭拉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