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哀,”他的手下们说。
等到他们离去,程锦朝才从漆黑之处走出来,把脸埋在水底,微红的双眸一望,其中一具尸体已经顺流而下找不到了,另一具,或许是那魁梧的黑脸汉子挣扎着不甘,却卡在了河底的石缝中,胸口被刺了三刀,血液的气息在水中极其稀薄。
她迟疑了片刻,最终,悄悄遣动灵力,在那乱石堆中拨了一下,撬出黑脸汉子的尸体,放它不甘心地流向远处。
这下,彻底死无对证。
程锦朝湿漉漉地停在河边,抹了一把脸,把自己帮了亭燕的这一笔账往心里的作恶本上记下一笔。
倒出灵州长辈们送来的好酒,舌尖一抿,品了会儿其中的味道,仰头一饮而尽。
该喝酒了。
第56章 入世篇13
次日清早,天还蒙蒙亮,昨夜值夜的军士打着瞌睡回帐篷去,发现三队的同僚们个个神采奕奕,不由得感慨一句果然亭燕教导的就是不一样。
许勒的死还没传开,贠鼎一就被程锦朝叫进了帐篷里,叮嘱几句,再出去,便迅速飞奔着寻找同伴。
霜云正在收拾药箱,瞥一眼换衣服的程锦朝:“老师,你夜里出去了?”
“唔?”
“鞋子。”
程锦朝瞥见鞋上还沾着河边的湿泥,眼珠子微错,面色沉静:“是的。”
霜云也没有多问,两人各自忙碌后,程锦朝叮嘱了些今天的病人要注意的地方,便轻快地出去了。
为了方便为众人医病,程锦朝的帐篷安在两支队伍的中央,离军士们的帐篷很近,距离秋娘她们这些女闾中的刺儿头就很远。她早上起来骑着马跑去那边,看那头的女子们已经二十人一伙开了饭,明尘今日给大家舀粥,左右手配合得比不瞎的人还好,旁边秋娘像是看自家孩子似的眼神欣赏,单手端着碗,把空荡荡的另一只袖子索性裁掉了做手帕,搭在膝头。
程锦朝下来,秋娘就起身了:“医者来了啊。”
“秋娘早。”狐狸并不避讳,笑着走到灶边,毫不客气地捏起一只碗来递过去,明尘一接,眉头微皱,勺子一抖,好好的一碗粥就成了半碗,再推到狐狸手里。
她并不在意,趁着灶边只有她和明尘,压低声音道:“我今天要做件坏事。”
“滚蛋。”
狐狸端着碗挪到一边,舔着碗沿思索片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心里翻江倒海地颠勺,想把自己的心事倒出来,吞米汤的时候把心事也吞了回去,看着灶边忙碌的并不美貌的阿阮下饭,把碗一洗,便往营地北边跑去。
拴好马,就听得不远处吵吵闹闹,高处还站着亭燕,她便走近,正好听见一个军士问道:“许长官怎么能说醒过来就醒过来呢?医者姑娘都说了不行。”
亭燕道:“我也很难过,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醒过来,非要跑去河边。各位兄弟是知道的,我的帐篷在那头,离河近,我也吓了一跳,派人看着,你们也知道,我年轻,没有什么本事,凡事还是靠赵大哥拿主意,我也一向觉得他是面黑心善的人,我就半夜跑来找他——在这儿值守的可不是我带的兵,不说胡话,是不是有这回事?”
被拉来作证的值守的军士想了想,昨夜的确是有这回事,便作证说:“他确实半夜匆匆跑来,喊我们队长,还哭了,我们都听见了,队长还说他毛都没长齐。”
“那许勒怎么就能突然就站起来,还跑到河边?”
亭燕辩屈道:“他就是起来跑走了!他是长官,我还能拦着不让吗!你们若说我瞎说,你们——”
他在高台上,被几个质疑的军士围着,一张方脸都快憋成圆的了,满脸委屈,可他毕竟站得高,很快便看见了人群外围站着的程锦朝,立即高喊道,“你们去问医者去!医者说他不行,可,可也没说他就完全没希望治好了呀!我也是看着他可能会好,不敢放弃希望才悉心照料,你们怎么能这样揣测我!难道我撒手不管,你们才要叫好?”
亭燕话音最后,委屈得就要解开甲胄:“你们不信我,那我,我也没有办法了!我本来就没有什么本事,又年轻,人们都不服我,我也是为了长官!既然如此,那我不当这个军士,我也随长官去好了!都别拦我!别拦我!”
他就像只野猪一般猛然地冲出人群去,被几个军士狠狠用身子一挡,可他力气大,竟然真的撞开了人群,抱起一块大石头,大喊道:“长官!我冤枉!我来陪你了!”
说着,在人群惊呼中,把石头狠狠地往头上一砸。
军士们捉住他,把石头抢下来,然而亭燕的额头上已经是血痕一片。
几个逼问得比较紧的军士看他这般决心,也有些迟疑道:“我们又没有说你不好,不过是觉得奇怪,仔细问问罢了,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可没有要逼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