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艺涵那个节目看得可真仔细,我明白她在说什么。
但甘玲老是把我当小孩,要么缄口不言,要么便要拆开了嚼碎了讲给我,要叫我明白:“但是,我不是这样,在宁宁眼里,我和所有的东西都势不两立,我觉得不行,我恨的,我讨厌的那些东西,都是宁宁喜欢的,怕失去的。我跟她奶奶打架,骂她是老东西,我跟她爸爸打架,他拿起刀我就拿起斧子,我跟邻居打架,邻居过来劝架,串门,都被我骂得狗血淋头……有时候宁宁不懂,她觉得大家对她很好啊,给糖吃,又温柔,又允许她玩,照顾她,有什么不好的?但是我就是会不同意,对着干,宁宁觉得她们没错,都是我的错,我是反派,魔头。”
“如果你不是反派,怎么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你跟所有人战斗,你不是反派,谁是反派?在宁宁心里,我和所有人都在打架,我看不惯所有东西……我,就是个疯女人。”
第29章 屡屡社死
甘玲对自己疯了这回事特别坦然,说完之后抬眼看窗外,理直气壮地推我去关窗,毫无身为外来者的自觉。
聊了这么久,看了这么久,天上已经罩下一层蓝黑的幕布,风吹打着树叶哗啦啦地摇曳,我关好纱窗看了一眼天气预报,从抽屉里翻出一把晴雨伞,厚实得像一根短的棒球棍。
在屋子里撑开伞,黑夜立即钻进我家。
甘玲扶着伞骨,把伞放低,指着伞面的图案,努努嘴,露出了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刻薄笑容。
伞上有两只巨大的红眼睛,还带着流苏一样的长耳朵。
甘玲考究地把我的伞端详过后,我料定她要嘲笑我的品味,先发制人:“我幼稚,怎么样?”
对方果然乱了方寸,含蓄地把话吞回去,抿了下,终于自嘲似的摇摇头,把伞放到自己头顶上比划了下,丝毫不在乎屋子里打伞不吉利的说法,我也不讲究这些,端详一下,兔耳朵在她这里就显得深沉了,可能她花白的头发直接拔高了年龄。
拿了伞,甘玲握着伞柄,像是提着一把太刀似的,有些杀意。
我忽然想到她那座风雨飘摇的土屋,经过这一晚上雨水,万一屋子另半边也塌了,人被埋进去?
“你那个屋子……”
“不要紧。”甘玲在门口停住,左手在身上的兜里摸了好一圈,从卫衣兜里拽出个塑料袋来随意地扔在沙发上,这才离去。
那个塑料袋被揉得皱巴巴,看起来像是放过陈年的调料,但摊开来却看得出很干净,里头放着一双新袜子。
送我袜子干什么?总不能是为了之前踩脏我袜子的赔偿吧?我当时也是气昏了而已,其实袜子洗洗就行了,我没必要大发脾气。
拆开包装,剪掉塑料弯钩,我就知道甘玲不会有什么正常人的想法。
一双脚尖是兔子头脚踝是粉色花边的儿童袜。
气死我了。
我把袜子扔在一边,想了想还是眼不见为净地团起来收纳好,甘玲不仅长相言语刻薄,行动也是没安好心!送东西都能送得让人发火,我气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以我的性格这么频繁地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可能是要来月经,飞跑进厕所。
自从遇到甘玲之后我的生活一团糟,连带着月经失调,上个月姨妈离家出走就没造访,这个月又来得格外突然,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第二天我疼得好似被砍成两段的死鱼只能条件反射般地撬动尾巴,蜷缩成一团,吃了一点布洛芬之后就开始昏昏沉沉地睡回笼觉。昨夜我没关窗,夜里下雨,让凉意透进屋子,我半梦半醒之间,仿佛一条蠕动的虫子从床上滚下来去关窗户,门偏巧响了。
不出意外是甘玲,甘玲又性格急切,一时半会儿没开门,她敲门的动作就会变成抄家一样的砸。
我挪过去,但出人意料,甘玲停了,我打开门,她提了个绿色塑料袋,塑料袋里面装着我的伞,还是那件黑色卫衣和牛仔裤,鞋帮上沾了些泥。
我侧身让开,甘玲进来,在地垫上把鞋子蹬掉。
突然这么客气,我忍着虚弱说:“没关系,直接进。”看她终于客气了,我去鞋柜里摸了双酒店的白色一次性拖鞋扔出来。
甘玲进来,第一时间把手机拿出来充电,但是很意外的,没有开电视。
我已经蜷缩在沙发上,拿了毛巾捂在脖子上避免被风吹到,甘玲倒像个主人一般环顾四周,自己去关了窗户,从我脖子上抽走毛巾,我登时觉得发凉。
肚子疼得要死,浑身冒虚汗,我把头枕在沙发靠背上,继续撑着看电视,甘玲仍然没打开,推开茶几,一把拽住了我的脚踝。
“今天少看几张……”我微弱地提出请求,希望甘玲别发疯来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