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的朋友们笑得更加大声了,仿佛他们摸我就是为了看我生气似的。
如果他们站起来要扇我一巴掌我反而没有太大的愤怒,但是他们大笑,让我感到羞辱,可我找不出合适的用词,编排不出具体的话语来驳斥,在我还在思考时,就被几个同事拽走,避免我惹是生非。
下午休息时,我靠在桌子上,老板给我们几个开会,说起今天中午的事情。
“最重要的还是注意自己安全,你没看新闻吗,唐山那几个还有后续?别惹到人家,吃点亏就吃点亏,要是真起来讨个说法,别的不说,他又高又壮,拿起凳子抡你一下你都受不了,更别说其他,这口气不是你能争的,我不是怕惹事,我也是担心你们的安全。”
老板掰着手指头痛陈要害,看似对我教导,实则警告所有员工,我二十七岁未婚未育,怎么想都是个软柿子。软柿子后腰硌着桌沿,曲起腿听了一半,脑海中计算着存款的数额和家里的情况,越想越酝酿出一股恶气,过了会儿,他说完了,拍拍手说请我们吃雪糕,让我们都散会。
我解下腰间的围裙和胸前的工牌扔在桌子上,倒着放在桌上的椅子像个摔倒的小孩,我推了一下椅背往里靠了靠,平静地去拿走手机揣进兜里,摆摆手。
老板说你去哪儿?
我说我回家去了。
没有五险一金的关系薄弱得仅隔一扇小门,我推门出去之后就断了这份联系,把群一退,短暂的打工生涯结束,我又成了无业游民。
甘玲说,在所有人都只是一群猴子的时候也没有职业的区分,只要吃得饱有□□的猴子有孩子可养,猴子就过得很好。
我说但现在是现代社会。
甘玲说,那就是一群高级猴子上蹿下跳无事可干非常危险,于是需要有些岗位来把猴子们放过去拴着胡萝卜消耗精力,安分守己的同时给猴子大王们上贡些更好的享受,对于我们普通猴子来说,不工作反而是一种超脱,要是活不下去就再去打工。
甘玲为了安慰我,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话音里倒是没有什么愤怒和不平,而且想到她还说要去做生意,秉持着要做一只看清生活的真相也还要不断蹦跶的猴子,我就想笑。
甘玲之前去卖衣服,摆过摊,骑车卖煎饼,天桥卖鲜花,上门做保洁,进公司做物业,当过客服,自己还曾经跟人合伙攒过一个小小的服务公司,疫情刚来就直接宣告失败。
“那接下来如果做生意,要去做什么?”我闲下来,就很多事,把前一天泡好的卷心菜和萝卜夹出来,甘玲正好在洗头,没有听清,过了会儿出来郑重地问我刚刚说什么,我说问她之后的打算。
“看海去呀,”甘玲搓着头发坐到板凳上,“帮我吹头发。”
我洗洗手去拿吹风机,上一次还是甘玲坐在这里被我染头发呢,我捏着她的发丝,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想了什么,居然脱口而出:“我头发比你短。”
“什么意思?”甘玲回头,打量我的一头短毛,想笑又忍住了,转回,我没敢答,规规矩矩吹着头发。
我的意思,我自己也说不上来,仔细回想一下,还有点儿刻板印象。
譬如,我见过的女同性恋中,总是一个短头发的,比较男性化,是T,一个长头发的,是P。我无意识地举例,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套进了这个框,又慌乱地跳出来,又刻板又危险,什么t或者p的,或者1和0的,攻和受的事情,只是在文艺作品里见过,但了解得很少……即便是我了解得很多,又为什么忽然套在我自己身上?总觉得别扭。
心里别别扭扭地想着网上看来的那些知识,甘玲猛地一歪头,原来是烫到头皮了,我慌乱地摆弄头发道歉,开始专心吹头发,甘玲却忽然说:“剪头发都要争个输赢?之前头发比我长,见识就短了?”
“没有这个意思,”我不好意思说我真实的念头,转过甘玲的脑袋,“坐好。”
吹完头发,靠在沙发上看动画片。这一晚上几乎可以说话题毫无进展,我还是不知道她接下来的打算——倒也不是非得知道不可。
十一点多睡觉,我们都在原地站了会儿,我还是打开了卧室门邀请:“别介意。”
甘玲抱着毯子放平了沙发,盘腿一坐,示意她就要扎根在那里了。
我退后半步挪回卧室,甘玲倒在沙发床上,嘎吱一响,拍拍身侧,我立即上前几步,甩飞拖鞋滚上去,甘玲撑开毯子把我放进去,我像一只圆润的土豆滚进袋子里,面朝甘玲,又开始紧张。
甘玲撑起胳膊看我,忽然说:“看海,可以提前,过两个礼拜就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