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与他视线相接,那几个人已经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去,把目光放到别处。
队伍大多游民都是北蛮人的模样,陆卓漫不经心地扫视,眼角瞥见一个裹着皮袄的小哥在偷看自己。这小哥虽然画粗了眉毛,唇边贴了胡子,但是眉目之间还是能看出些郑人模样。
陆卓瞧着瞧着,忽然觉得……这人瞧着有些眼熟?
偏头回忆了片刻,陆卓想起这人是裴翊的亲兵,他从大郑出发的时候在裴翊身边见过。
他抬眸望过去。两人视线相接,那小哥愣了愣,慌忙收回视线,不注意撞上了前面的人,差点跌了个跟头。
见自己有如此大的影响力,陆卓挠着眉毛笑了起来。
扫了刚才那几个看着自己的人几眼,陆卓弯唇笑了笑,大步向那郑人小哥走了过去,哥儿俩好似的搭上他的肩膀。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盯上陆卓搭在那小哥肩膀上的胳膊,那小哥也被吓了一跳,差点当场跳了起来。
“别激动,别激动。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吗?”陆卓安抚着小哥,向他问道。
那小哥咽着口水看了一眼陆卓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向陆卓点了点头。
陆卓同样点头,开口笑道:“那日城中匆匆一别,还未请教兄弟贵姓高名?”
“不敢不敢,在下薛茂,将……东家一向叫我小薛,兄弟随东家一样叫我便可。”
那东家自然说的是裴翊。陆卓听了只觉好笑,心道裴翊自己年纪也没见比薛茂大多少,倒是在薛茂面前摆上年长的谱了。
听着小薛这个称呼,陆卓不知怎么就想起昨日迷迷糊糊间听到的那声兄长,心头一时热了起来。
陆卓大笑两声,向薛茂说拱手道:“原来是薛兄弟。”
众人还以为他要继续跟薛茂寒暄,谁知他下一个问题便直奔主题。
“薛兄弟,你可知你东家现在何处?”
薛茂猝不及防,一时哽住。陆卓不待他反应,又继续问道:“那你可知徐兄弟现在何处?”
薛茂闻言一惊,下意识瞟了后面一眼一辆装着杂物的牛车,嗫嚅了两声,不知道怎么回答。
见他如此反应,徐祥现在究竟在何处,陆卓心里基本已经有数。
他瞥了一眼那辆牛车,即便牛车最上层铺了香料,陆卓从马车上跳下之时,还是闻到了血腥味。
陆卓暗自叹了口气,想到裴翊有事瞒着他,陆卓心里的滋味不大不好受。
他心知此事不能怪裴翊。事关军务,定有许多不能明说之处。陆卓也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明白道理归明白道理,该难受的终究还是难受。
陆卓也调节不过来,此时倒是对裴翊越发敬佩——他怎么就能忍着陆卓瞒着他那么多事?
那边薛茂支吾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该怎么说,结结巴巴地想回答陆卓,刚开口就被一个游民上前打断。
那人叫住薛茂,递给他一个水壶,让他多喝点水少说些话。
薛茂抿起嘴唇,忙点了点头,接过那人手中水壶,一面抱着水壶小口地喝着水,一面继续偷看陆卓。
那人自称关苍,是薛茂的兄长。
陆卓心道你们俩一个北人长相,一个南人长相,我是有多瞎才能相信你们两个是兄弟?但看薛茂对他信任的态度,猜测他也是裴翊安插在北蛮的暗探,还是拱手向他道了句有礼。
他想不明白,裴翊这一遭竟是主动帮扎颜拔清了塞北安插在北蛮的所有暗探。
陆卓觉得自己越发弄不明白,裴翊到底在干什么?
关苍道:“现在徐兄弟正跟东家一起由另一条路向边境走。临行前东家特意叮嘱让我告诉您,不必牵挂他,要以大局为重。”
说到‘大局’二字时,他还意有所指地往陆卓的胸口看了看。
注意到关苍的视线,陆卓下意识抚上胸口的地形图。手指隔着衣料在地形图上滑动了两下,陆卓向关苍弯起唇角,故作深沉道:“陆某明白了。”
实际上,陆卓此刻在心里暗骂:老子明白个屁!
关苍却不知他心里的想法,见他如此识大体,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抬眸看了薛茂一眼,用眼神让薛茂跟他一起离开。
免得薛茂留在这里又被陆卓套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薛茂忙盖上水壶,借口有事向陆卓拱手告辞,然后像是只跟屁虫一样,亦步亦趋跟在关苍身后。关苍停下之时,薛茂差点撞上他的背脊。
关苍无奈,指了指另一辆马车,让薛茂边上待着去。
他一副冷面神模样,薛茂有些害怕他,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忙抱着水壶跑到那辆马车旁。
队伍中的其他人都向关苍投来不赞同的目光,用眼神审判他对薛茂太过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