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浅予躺在床上听见窗外熟悉的脚步声,翻下床闭门关灯假装已经睡下不想应人。
从小到大他的主意都很正,在沈启明纠结吃芙蓉糕还是豌豆黄时候,他已经笃定了要豌豆黄。上小学时候家里要送他去近点的私立,他非得每天赶公交去稍远的公立,他懂论画识古玩,可毫不犹豫选择的还是水飞研砂。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肯舍弃。
魏浅予把手端在眼前,手指纤长骨节分明,透过指缝的光是红的,他想,如果玉山子的代价是这双手,换不换?
从小到大他做过离经叛道的事情不少,哪怕是定下影响聆染堂前途的决策都没眨一下眼。
可独独这次,他心乱了,发觉自己决定不了。
梁堂语端着馄饨站在昏暗小径上,馄饨冒热气,碗沿还烫手,他眼见魏浅予故意将自己拒在门外。怀疑是自己今天的独断惹了不快,一意孤行的好或许只是沉重负担,他不该擅自摁下一切把人留在身边。
芭蕉残叶掩映轩窗,梁堂语不会哄人,回头看了眼天上,今晚没有月亮,连敲窗的理由都没有。
茶罐在屋里写作业,五婶在旁边守着纳鞋底,梁堂语敲门进去,托五婶把馄饨送了,还嘱咐说:“别说是我煮的。”
五婶端着这碗看着没煮开的紫菜皱眉,不是很情愿地说:“这也不能是我煮的。”
屋檐下宫灯的流苏在夜风里摇晃,梁堂语踏灯光回房间,屋里摆设一样没变,走进里间,那座玉山子正静静摆在床头上。
魏浅予坐在桌前,看着这碗差强人意的“东西”,用膝盖想都知道是谁的手艺,心里更乱更软,他吃了两口,忍不住回头望向紧闭的雕花门扇,后悔半个小时前把人挡在院子里。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心就抑制不住的痒痒,连多一口的饭都咽不下,他强忍住才没有跑出去看看隔壁是不是还亮灯。
第二天早晨起来,受伤的虎口已经结了血痂,紫药水遮住了红肿,只是翻开的皮有些狰狞。
魏浅予本来想戴手套遮掩,但又怕沾了伤口不好处理,吃了早饭去书房,梁堂语已经铺好纸在练字了,晨曦微光从窗格透进,白纸黑字的“颜体”洋洋洒洒已有四五张摞在案头。
魏浅予小心进门,右手遮掩藏在身后踱步到自己平日刻章的地方,谨慎观察他师兄的反应,从桌沿一点一点把手挪上台面。
梁园行香子玉山已经摆在床头,他师兄应该猜到原由。他怕他师兄问他镯子,要气。见他手伤了,要骂、要疼。
梁堂语觑过他,又低头伏案继续写字,没有提手上的伤,只是说:“今天要把这方章子刻完。”
魏浅予不希望他师兄提,他师兄就真的不提。他喜欢两人这份默契,撸上袖子瞅着梁堂语笑,“好的师兄。”
梁堂语听他应声,唇角不甚扬起一点。
两人颗怀揣忐忑的心在看着彼此释怀时又心照不宣地落下。
魏浅予心情好,嘴里哼着从聂瞎子那里学的小调,刻章更起劲,指节夹刀锋也能压得石头咯吱不断。
梁堂语抬眼看他,魏浅予神情专注,刻了会儿后习惯性去撩手腕上镯子,指尖碰了空,眼皮微动,又浑不在意似的埋头继续刻。
梁堂语垂下眼皮,手下的笔锋软了几分,其实他心里一直记着那句玩笑话——
“师兄,我想用手腕上的和田玉,换你掌心里的红豆夹。”
夜晚,魏浅予洗完脸以后回房间,发觉床头柜上安静躺着一条红豆手串。两串豆荚,粒粒圆润,梁堂语在中间隔了米粒大小的金珠,刚好合适他手腕的长度。
灯光下,金珠熠熠,赤色灼目。
他的心好似一下被烧着,什么都在瞬间认定,蓦然抓在手里冲出门。
今夜星光璀璨,花埠里脚步疾疾。聂瞎子已经睡下了,听到有人咣咣砸自家大门,惊的隔街狗都在吠。
“聂叔——聂叔——”
魏浅予砸得用力喊的焦急。
聂瞎子以为他遇了事儿,赶紧披衣开门,门扉咧开,聂瞎子惊魂未定。院里灯光打在魏浅予脸上,他的眼睛明亮,里头的光能刺人眼睛,晃晃灼目。
“我换!”他笑着,笃定又疯似地说:“我换!别说我这双手,拿我的命我都换!”
作者有话说:
老梁的打脸总是这么快。
第33章 此时此夜
聂瞎子呆愣半晌,瞪大眼睛气他半夜撒洋疯让自己虚惊,扬手撸了后脑勺一巴掌,拍的魏浅予略微低头。
“鬼叫什么,睡觉去!”
大门咣当又关上,聂瞎子把人赶回去,进屋后对着墙发呆,周遭静悄悄的,原先起来的睡意一点儿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