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罐看到沈启明搭在桌上的手摸了个空,主动拿了两颗推给他。沈启明在当事人毫无意识中单方面吃醋又单方面和解。
伙计出门去了,过了晌的街上又开始热闹,人声如涟漪一样喧嚷扩散,店内却依旧安静。
魏浅予端起眼前的茶,没往嘴里送,视线绕杯口转了一圈,“我大哥看我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店里用一等品掺金粉冒充特等品卖,报上去的货和交的单子都是一等品,一克差十八块钱。”
沈启明并不意外,在来之前就已经料到店里卖假,虽说是分了经营权,但沈聆染的店,一直都有他爸看着流水往来,这心是偏向谁的,显而易见。沈启明不嫉妒,他从小跟小叔一起长大,小叔对他好,他也愿意帮着小叔掌权。
可这家产下是三个人,这俩人和谐,但年龄最大,阅历最深那个不一定甘心。
“这里边的回扣,都被大伯吃去了?”
“不多。”魏浅予说:“特等朱砂一般没人买,买的人大多识货。他想驴人只能挑冲名气来的‘生手’,咱家生意现在,你也知道。”
聆染堂现况,两人不提也罢。
沈启明皱了皱眉头,他的面相就不愠不火的。
“大伯真糊涂了,为这么几个钱。”
“他不是为了钱,他是存心恶心我呢。”
“从聆染堂卖假货出去,这要让人知道,日后生意还怎么做?”
“怎么做?”魏浅予转着茶杯,没心没肺地说:“店都给我大哥,让他自己收拾,咱俩都金盆洗手不干了,在家躺着点钱花。”
沈启明道:“你又说气话。”
他小叔明明是最在乎沈家,最在乎聆染堂的人,许多事情旁人看不见,他自小跟在身后都看在眼里。
好不容易出来了,魏浅予想暂时把自己和沈聆染割裂开,陡然转了话题说:“给我拿点钱。”
沈启明熟练地从后腰掏出钱包点了几张票子给他。
“对了,你现在住哪?”
“住我师兄那。”
沈启明听出他有做甩手掌柜的意思,“这里的事你不管管?”
“我爸不是让你来了吗。”魏浅予懒洋洋笑了下,领着茶罐出门,头也不回冲沈启明扬手里的票子,“好好查账,没事别找我。”
沈启明习惯了他小叔的脾气,又问:“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魏浅予已经拐出门去了,装作没听见。
魏浅予领着茶罐沿行道树阴走,要去商店给他买下那罐子糖。
都说小孩听不懂大人的话,但很多时候只是大人的自以为听不懂罢了,沈启明和魏浅予的对话,茶罐是能明白的。他手里拿着蜜杏却不往口里塞,时不时抬起头瞅他小叔,穿过枝叶的光斑依次落在魏浅予头顶,又随着他前行游走到后背。
魏浅予说:“回去以后,别跟梁先生讲我带你去那个店里拿过钱。”
茶罐不回他话,微蹙眉头仰着脸,小声问:“小叔,你要走了吗?”
“你想让我走吗?”
“不想。”
魏浅予笑着轻拍他后脑,“你不想我就不走,好好看路。”
“哎!”茶罐连蹦带跳往前跑了两步,又回头问他小叔。
“小叔,那是你家的店吗?”
“是啊。”魏浅予也不瞒他,“是我的店。”
茶罐夸张地舞胳膊比划说:“好大啊。”
“是挺大的。”魏浅予低下头,弯眼对它笑,淡淡道:“只是有点冷情。”
“不过我会让它再热闹起来的。”
他以家族门面取名,就有担起这名字的野心魄力。
第15章 我的师兄
魏浅予给茶罐买了梦寐以求的糖,那罐糖每一粒都被塑料彩纸包着,茶罐吃了糖,糖纸舍不得扔,抻平了罩在眼上,对着光转圈看。魏浅予拉着他后颈,生怕一不留神就走丢了。
乌昌的花鸟市场很大,两侧梧桐花期将过,肥厚的鸭掌叶从枝干发出,逐渐葱郁。摊主借梧桐枝挂笼,满满当当的从街头到摆到街尾,关在里边的鸟儿上蹿下跳扑腾吵吵。虎皮鹦鹉最常见,其次是画眉,近几年画眉价格被炒的很高,“花旦”嗓,“做派”好的一只上万。
魏浅予欣赏不来这种精细的东西,只觉一样的聒噪,不如自己相中的那只鹩哥气派,还聪明。
鸟贩子吹这鸟上过学,会背文章,魏浅予前几次来逗,断断续续教了首《浪淘沙令》,今儿已经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了。
他喜欢,但又克制着不表露,知道当下开口要挨宰,逗了会儿,带着茶罐又往前头溜达去吃了桂花糕,回来后又站在摊前玩,他似乎就是来打发时间图个乐,买不买另说。
鸟贩先前就拉了他好几回客,魏浅予只说再看看不拉扯,这次改口说价高,鸟贩让了让,魏浅予依旧犹豫,还是不怎么满意,最后掏出右边裤子口袋的钱勉为其难地说:“我只有这些了,成你就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