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么早,饭还没吃吧,走,我请你去喝茶。”
临江而坐,码头上的货轮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发了,茶馆吊脚建在江岸,下方能听到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两人吃早茶时,梁堂语提起上次买园子的事。当时从牙行小职员颠三倒四的话里,他听出买主是彭玉沢。
“这没什么。”彭玉沢放下茶盏,笑盈盈说:“你不在家,我应该帮你看着家产。”
梁堂语低着头饮茶,抬起眼皮没抬头,“我看你没安好心。”
彭玉沢随他师父,随身携扇,他展开扇面靠在身前,上边画的是《富春山居图》,躬身往前,用一双含笑又含情的眼睛盯他,“好心坏心,反正都是向着你的。”
“与其让别人占了你的房,不如我成了主人给你留着。”
都说戏子的眼里有春水柔波,无论看什么都含情脉脉。彭玉沢有点“戏疯子”的影儿,无论是看人还是说话,都容易给人错觉。
幸而梁堂语和他相识多年,对此早已漠然,只是看他摇折扇时额前发丝一下一下浮动,又想起昨夜剪的魏浅予的那头长发。
彭玉沢说:“我妹妹昨天还问,你什么时候再去我家玩,小妮子春心萌动喽。”
“怎么?”梁堂语看着窗外驶过的一艘铁皮货轮,问:“你要做媒?”
“做媒也不做给你。”彭玉沢说:“我妹妹要良配,你不是好人。”
梁堂语道:“那你下次跟她说,我会吃人。”
彭玉沢挑眉:“主意挺好。”
“上次你给我的画谱,我看了几页,觉着不错。”
梁堂语道:“我那还有,你看完了可以再来拿。”
两人闲聊着慢悠悠的吃完了早茶才回戏院画样子,彭玉沢确实难伺候,至到太阳悬于西方,梁堂语才把稿子修好。
彭玉沢让人送去给绣娘,要留梁堂语吃饭,梁堂语想着出门时答应魏浅予要早回去,于是拒绝了。
作者有话说:
魏浅予:“师兄,你忘了嘱咐我别动你的宝贝们。”
第8章 我混账!我败家!我下贱!
落日余晖,园中景致被浅薄地罩上了一层醉人红色,凌霄花更红了。
梁堂语从小在这里长大,园中一草一木都有他的照顾。人养树,树养人,炎炎夏日,散步其中,清凉舒爽。
他穿过廊下,顺着台阶下来,不经意瞥过墙上洞窗,眼睛一瞪——
石壁后洞窗前红木方桌上那盆气势恢宏的罗汉松盆景“凌空叠翠”,竟不知道被哪个天杀的给“剃了光头”。虬扎的根上光秃秃的,看着就可怜。
院子里就两个人,是谁做的可想而知。
梁堂语往书房位置走,一路带风,一直到中厅。老远看见“天杀的”倒霉孩子侧坐在方桌沿上,拿着剪刀咔嚓他最心爱那颗“云壑松风”。
“魏浅予!”梁堂语几乎是跑过台阶,魏浅予慌忙将剪刀藏在身后,从方桌上下来,规规矩矩站好。
梁堂语抱着自己被嚯嚯的盆景,痛心疾首骂:“你怎么能这么——”他气的想不出词,最后咬牙骂:“败家!”
“师兄。”魏浅予这次认错飞速,“我错了。”
梁堂语看着一地松针,心都在滴血……他修了六年,每日细心呵护才养成型。
“你怎么能下这么狠得手?”
“我……”魏浅予知道自己实在不应该再气他师兄,但又忍不住,“我想给它剪个齐刘海。”
“……”
魏浅予看他被气的说不出话,眼睛都红了,又心疼他嘴笨的师兄,讨好地说:“我混账,我败家,我下贱。师兄,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好话赖话都让魏浅予自己说了,梁堂语瞪着他,目光简直要吃人。他今早就奇怪,魏浅予怎么能忍住自己剪了他头发还一声不吭,原来是憋了个大的。
“滚!”梁堂语看透了这个孩子睚眦必报的本性,趁自己还没被气死,拉着他手腕就往门口拖,“你给我滚出去!我再不想见你!”
“师兄我错了。”魏浅予扔了剪刀,忙不迭用手臂勾住墙上洞窗,往下坠着不肯走。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怎么罚我都行,我都认。”
“别叫我师兄!”梁堂语大抵是真的被气疯了。
“你根本不知道错,你是个不干人事的坏胚子!”
魏浅予在大力拉扯中死死抱着窗壁讨饶:“师兄,我给你做小老婆,以后你想我怎么样就怎么样行不行?”
梁堂语结结实实被这句话噎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见面时的一句戏言,会成了魏浅予屡次不爽拿捏他的话柄。焦黄的落日挂在西方,像一枚出油的咸鸭蛋黄,天边火烧云醉醺醺的,摧枯拉朽烧透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