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郑重道:“敢为这位壮士姓甚名谁?”
“在下柠檬。”张蒙同样双手合十,朝他深深一躬。感谢周茹的叮嘱,也感谢这个古老而贫乏的世界里尚未出现‘跪’姿。虽然真要那样他也会照做,但朝人下跪无论如何都有些让他心情不爽。
“宁壮士!”公子珏神色温和,“方才左右同吾道,有人将圆木抬起,搬到东墙,吾听闻之后,当即前来,果真如此。我曾听闻壮士乃是周家小姐的侍卫,力能拔树,威武雄壮,现下看来,这话还是贬低了壮士啊!”
他说话这样客气,又显而易见地捧了他,张蒙也算看出他想要将自己纳入麾下、见才心喜的想法,于是顺水推舟地谦虚了几句。
张蒙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的高中生,也看过不少电视剧,面对公子珏心里毫无波动。而在古时候,懂礼通字的人又太少——本以为张蒙只是个莽夫的公子珏倏忽发现他竟也谈吐文雅、文质彬彬、不卑不亢,心中爱才更甚,直把张蒙当作了文武双全的奇才。
他一时之间,便有些迫不及待,昂然道:
“宁壮士这般大才,何不效劳军中,为燕王分忧?但凭壮士之勇,可谓冠绝三军!届时光耀门楣,封妻荫子,岂不妙哉?”
就等你这句呢。张蒙心想,脸上挂了诚恳笑意:“多谢公子珏赞誉,但……在下幼时幸得周老先生相救,才能活到而今。眼下周老先生逝世,周小姐身无可依,吾妻周氏也同在她身侧为婢,于情于理,在下也不能弃小姐于不顾……此次搬木,只为银钱而已。公子珏厚爱,在下实在愧不敢当。”
他说罢,再行一礼。公子珏眉头微皱,神色微僵,抿唇呼气,口中却仍是道:“宁壮士忠义,吾岂会怪罪?”
你脸上可不是那么说的……张蒙腹诽。年轻人就是没耐性,被拒绝了一下立刻不高兴了,好在他没表现得太明显。
“既然壮士志不在此,吾也不勉强。此为十金,拿去罢。”公子珏摆了摆手,身后侍从从怀中取出沉甸甸的十根金条。因为冶炼技术不过关,这金条长得并不规整,只是粗粗的做出巴掌长手指粗的模样来,颜色也颇为黯淡,却的确是十根足金。
张蒙接过十金,低声道谢,又道:“这段时间承蒙众位士兵百姓为在下带路,不知可否将这十金中的五金换做汁水瓜果,送予在场众人?”
“金子是你的,吾无妨。”公子珏淡淡道,朝他扬起嘴角,“若他日宁壮士改了主意,可来吾府上讨个位置做。走吧!”
他一声令下,翻上马背,其他人等也随之驾马离去,匆匆忙忙,很快不见了踪影。
张蒙直起腰背,将五金购置他物,分予众人。在场之人不过为看热闹,却不想竟然白获了许多瓜果汁水,自然眉开眼笑。
方才喝令张蒙的兵卒长拿了他的东西,便有心提点他,低声道:“你这蠢汉,怎地这样同公子珏说话?你那主人有甚么好,你可知你丢了怎样的尊荣么?哼!公子珏是为燕王最宠爱的小儿子,方才他本欲叫你做个小将,你拒绝之后,纵使再去王府,也不过能做个客卿而已了!真是木心石脑!”
张蒙大声道:“多谢这位尊下提点。只是为人一生,若不能尽忠职守,瞧见一点好处便背弃恩人,更逞论做出一番事业?周家待我恩重如山,而今正值危难时刻,我又如何能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将其弃之不顾?”
“唉,你这人当真愚不可及。”兵卒长轻哼一声,不再多说,只是目光之中多出几分敬意——当今并不推崇臣子始一而终,但如此忠诚之人又会有哪个心眼清明之人嘲弄?
不但兵卒长心中敬意油然而生,在周围听了对话的他人也是感慨万千,对张蒙不住地微笑点头。
其中有个老态龙钟、肤色红润的老者,手提瓜果,面带微笑,轻轻抚须,仔细盯着张蒙许久,才转身离去。
张蒙告别了众人,拿着剩下五金先去了自己之前看见的衣裳店里,裁了一匹光滑些的好料子做了身衣裳,而后又进入首饰店,买了些不很昂贵的精美簪子耳环手镯,最后更是买了些胭脂水粉。
只这些就已经让他花去了三金,剩下两斤张蒙不打算动,放入怀中——其实是丢进了刺青储物空间里,顺便他还把开了瓶塞的生命之水又盖回去了——接着便打道回府了。
一路上颇为热闹,张蒙‘搬木’的事情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许多人不再看他害怕躲闪,而是对他指指点点,眼神好奇。这年头的人也没什么娱乐,张蒙今日的举措已经称得上能谈论一年的八卦逸闻了。
张蒙带着一堆东西回到驿站,周茹在门口等着,见了他便露出一点笑影。她虽然模样并不多么美丽,但眉眼间强势的野性气质也实在惹人注目。大约这种气质的女人在现在的任务世界里不大受欢迎吧?但张蒙倒是看她久了就觉得很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