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树边有几个半大的孩子,拿着一捆一捆的梅花枝,在叫卖。这是适合插瓶的花,半开着的疏影横斜的三两枝,清香有风骨。
这几个孩子看起来都是流浪儿,陈岁云问了才知道,这是公园的一项管理政策,叫那些流浪儿来帮忙修剪草木,剪下来的花朵可以拿去卖,算一种谋生手段。陈岁云买了一捆。
转过去是一座挂着铃铛的小楼,从远处看,黄梅白墙黛瓦,诗意地像一幅画。游人络绎不绝,还有几个背着画板的学生在写生。
陈岁云驻足看了一会儿,就随着游客去了别的地方。公园中央有一座圆拱形的建筑,三两层楼高,面积很大,是一座玻璃花房。
门口站着售票员,两枚银角一张票,不过名字有金的女孩子可以免费观看。
陈岁云拿钱买了票,随着人群一起进去。花房里或许是整个上海滩春意最浓的地方了,娇艳的玫瑰,清新的水仙,还有一整排的盛开的海棠花,连成一片花海。不少进来观赏的大人都为之惊叹,小孩子们更是欢呼连连。
从花房里出来,日光斜斜。这时候的阳光最好看,金灿灿的落到人身上,不刺眼,只觉得暖和。
韩龄春坐在公园长椅上,西装皮鞋一丝不苟,姿态舒展悠闲,像一位优雅从容的绅士。陈岁云在他身边坐下,看向不远处池塘里的鸭子。
“花房好看么?”韩龄春问道:“你觉得金戈会喜欢么?”
“会罢,”陈岁云捋了捋衣摆,“她想要的其实也不多。”
“我知道,所以我应该替她实现心愿。”韩龄春道。阳光下的玻璃花房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韩龄春以这种方式,完成了他对金戈的承诺。
陈岁云笑了,他想,如果金戈看到了这座玻璃花房,她一定会很开心。陈岁云几乎有些感同身受了,心里盈满了金戈的喜悦。
“韩老板大手笔呀,”陈岁云眉眼轻松又愉悦,调侃道:“这个公园,这个花房,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不算什么,”韩龄春道:“不留遗憾就好。”
陈岁云笑了笑,韩龄春看过来,道:“我也想替你实现心愿,可你对我似乎从来无所求。”
陈岁云愣了愣,立刻道:“向我道歉,你不该砸我的书寓。”
韩龄春挑眉,“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向我道歉,你不该让容祯留宿。”
他坚持自己在这件事上没做错,陈岁云又开始烦他了。他站起身往外走,韩龄春就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夕阳下,两个人的身影很放松。
天气渐渐转暖,韩公馆为数不多的几株桃李都开花了,绿油油的草木中浅淡的一抹粉,十分漂亮。
花园里,陈岁云在跟韩龄春下棋,黑白棋格上陈岁云的王后已经有些危险,对面韩龄春仍然游刃有余,还有闲心调试一把小提琴。
陈岁云总是往韩龄春拨弄琴弦的手上看,他觉得韩龄春拉琴的时候很像个艺术家。
“你快输了。”韩龄春道:“如果你继续看我的话。”
陈岁云目光回到棋盘上,“我不太会下棋啊。”
要他说,今天天气那么好,骑车出去跑两圈好了。
韩龄春摇摇头,还想指导他下棋。
陈岁云眯起眼,往后倚在椅子里,懒散的晒着太阳。
韩璧君就在这个时候走过来,手上拿着一封信,神情有些严肃。
韩龄春看她一眼,“怎么?”
“你自己看。”韩璧君把手中的信交给韩龄春。
信是韩家大姐韩同澜寄来的,问韩龄春是不是跟一个长三倌人纠缠不清。
“京城那边,不知道是谁传过去的,说你很不成体统,沉溺风月,流连烟花柳巷,还跟一个长三倌人纠缠,说的很不堪。”韩璧君到:“大姐信里说,父亲很生气。”
陈岁云坐起来,看了看两人。
韩龄春草草把信看完,猜测背后是姚嘉搞鬼。他对付容祯时也是这一套,手段并不新奇。
“你都不知道现在京城传成什么样子了,”韩璧君道:“说你韩四公子要娶一个倌人,还是个男人。咱们家那些亲戚,上门来拜访,明面上问你是不是好事将近,其实都是来刻薄嘲讽的。”
韩龄春放下信,对陈岁云道:“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韩璧君道:“你说得轻巧,你就不怕父亲……”
“我有什么可怕的,”韩龄春试了试琴,道:“父亲很生气,我已经知道了。但他生气对我又造不成什么影响。至于京城的那些传言,我又不在京城,刻薄不到我脸上。”
容家与韩家都是要脸面的大家族,确实很需要防备人言可畏,铄金毁骨。甚至韩容两家大家长在得知传言的第一反应都是震怒。然而韩龄春跟容祯不一样,他不在韩老爷子手下讨生活,韩老爷子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