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却好像很无所谓:“手术了也没什么,很多人都没学会做父母,孩子出生了,也是来受苦的,我们不生孩子就不生孩子,毕竟,我们连自己的人生都还没过好,也当不好父母的。”
桑渔只说:“不要想太远了。”
商陆“嗯”了一声,接话道:“那说点近的,你刚刚去拜娘娘了吗?”
桑渔点头:“对呀,我求了个签,问的是我们的婚事。”
商陆顿了一下,才问:“怎么样?”
他的嗓音有着不易察觉的僵硬,声线微哑。
桑渔快步进了动物园,先跟安装风机的师傅打了个招呼,然后说:“是正缘。”
商陆提起的心这才缓缓落地。
她笑:“是个上吉签,什么姻缘、事业、财运都很好,黄主任手上压了两个项目,想甩给我,我上次都拿糖尾的项目推了,这么一看,我还是可以接的,我成为主任,指日可待。”
电话那头的商陆正在菜市场买菜,准备大展厨艺,为他的新婚妻子庆生,他挑选了八只龙虾,让阿姨称斤结账。
等待的期间,他问:“黄主任想给你什么项目?”
“一个是之前跟你说过的厕改项目,另一个是私人海滩的民宿污水处理,你记得我们以前去看过的蓝眼泪吗?”
“记得。”
“就是那里的海滩,现在还没到蓝眼泪的季节,夜光藻不出现,我们下次再去看吧。”
“好。”商陆自然而然地顺着她开的话题聊下去,就算谈的是他并未涉及过的,她的工作领域,“那边海滩、海水被污染,蓝眼泪还会消失么?”
“不会,你忘啦,我跟你说过的,之前就治理过了,就是我们省环设院做的工程,现在是要给民宿酒店加水处理设备。”
商陆笑了一声:“没忘,就是因为没忘记你看不到蓝眼泪,只看到一片赤潮,不停哭的样子,所以才问你海水污染的事。”
桑渔纠正:“我没哭,我是发誓,等我有钱,要买下山洲海湾,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不让他们污染蓝眼泪。”
商陆赞扬:“理想伟大,鄙人愿出点薄钱,赞助夏工的伟大梦想。”
桑渔:“钱呢,你还是可以给我的,梦想的话,环设院已经帮我完成了,我们明年四月,就去看蓝眼泪,方棠也想去,还有谢兽医,还要问问商阿公,以前都是他带我们去的。”
然后,她听到商陆问:“所以,这是你回省环设院工作的理由吗?”
桑渔也不知道答案。
只是毕业前,她看到省环设院招聘的信息时,脑海里就浮现出他们曾做过的案例,他们重现了蓝眼泪。
她想到了幼年时,商阿公带着她和商陆,大半夜偷偷摸摸、违规载人,三人挤在了他的出诊小电驴上,迎着初夏的海风,一路兴奋到山洲湾。
那里有着一片蓝色的荧光海,就连沙滩上也散落着荧光带,她赤着脚追着荧光带奔跑。
商阿公坐在沙滩上,笑着看他们,眼圈却是红的。
桑渔记得,那是商阿嬷刚走的第一年,很多人都说,阿公一下就老了许多。
她坐在了商阿公的身边,商阿公让她和商陆许愿,说这是蓝色的星星,叫许愿星,让他们一起许愿,让星星带着愿望和他的话,去找天上的商阿嬷聊天。
再后来呢。
游客越来越多,山洲也越来越好,但山洲湾不好了,看不到蓝眼泪,唯有污染后的赤潮。
电话里的商陆继续说:“知道阿公为什么那么疼爱你吗?你们有缘分是一回事,但也是因为你太招人疼了。”
他笑意难止:“阿公都以为你哭是小孩贪玩,难过看不见蓝眼泪了,结果你哭得那么惨,却说没有了星星,以后商阿公还怎么找商阿嬷聊天,一句话就把我阿公搞崩溃了,你们两人抱头痛哭,姑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桑渔说:“阿公是觉得你太招人恨了,他那么伤心,你还在那说,这不是蓝星星,是夜光藻,是海萤,阿嬷已经去世了,本来就不可能一起聊天。”
商陆并不在意,只说:“你招人疼就好了。”
他话绕了回来:“你怎么不回我微信?”
“不想回。”
“为什么?”商陆声音里的笑意越发浓重,“唔,是因为我叫你老婆了吗?”
桑渔不想理他,耳朵有些烫。
他又叫:“老婆,老婆,老婆……”
明明隔着手机,相距十多公里,她却觉得他的气息轻轻地、慢慢地从她耳畔拂过,有些酥麻的痒。
桑渔强自镇定:“叫吧,想叫你就叫。”
“那你也叫我老公。”
桑渔试着张了张嘴,有些困难。
但明明,她一直都是过嘴、不过心的,“老公”、“爱你”、“亲爱的”、“宝宝”这些词,对她来说,就是哄人、减少麻烦的安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