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所搭筑的一切基石,在路婉确诊那年,差点全盘倒塌。
他咬牙坚持了下去,何无忧帮着他,帮他把画价一点点抬高,所幸,股市行情也不错。
给路婉治疗,带她出去旅游,复发,又是治疗。
那几年,柏舟过得艰难,却没向柏衡开过半句口。
路婉弥留之际,用她那瘦得病骨支离的手握着柏舟的,说:“妈妈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妈妈只希望你过得顺遂,远离那些是非。”
现在,柏舟正是二十八岁,十八岁的自己幼稚吗?
不,正是那时他的“莽撞”,撞开了一道道命运之门。
这十年,他没后悔过。
痛苦的只有一件事,无论他赚多少钱,他回报路婉生养之恩的,却极其有限,他终究没实现那句话。
或许是知道柏舟这十年怎么过的,知道他骨头多硬,柏衡才愿意给他机会。
真奇怪,路婉性格软弱,程喻茵要强,可比起自小养在柏家的柏玊,柏舟更像柏衡。
若说柏玊是长居洞穴,避而不出的蜜獾,柏舟则是雄踞在山头的狼,有足够强的搏杀能力,和韧性。
但此时的柏舟还没成长完全。
柏衡拭目以待,不久后,商场上的柏舟,和沉浸于美术的柏舟,有何不同。
*
高考|答案出了,孟水意估了下分,和老师预计的差不多。
她谁也没告诉,万一成绩出来打脸了怎么办。
高考后,孟水意陷入一阵空虚,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就像盛满一盆水,突然倒空,盆子不知道接下来该装什么。
她窝在沙发里,电视随机停在某个频道,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偶尔抬头看一下,重播的这部家庭伦理剧上演到什么剧情了。
真是狗血,七十多集,有事不报警,伪造病例,婆婆逼男女主角离婚,女主独自生下孩子,二十年过去,儿子和男主差点反目成仇。
演技夸张,剧情来回反转拉扯,人物行为实在迷惑。
孟水意纯当放个响声在那儿。
同时,去南町的行程规划好了——六月十九日出发,六月二十三日返回,五天四夜,正好可以回来等出分。
孟水意算了算,柏舟到时差不多也要走了。
她一下晃了神。
开门声唤回她神志,路漫在玄关换着鞋,看到客厅那些纸袋,“今天去逛街了?”
衣服已经拿出来,过水清洗,晾上了。
“嗯。”
路漫又问:“昨晚谁送你回来的?”
“我同学。”
“女孩子不要在外面玩太晚,不安全。”
孟水意乖乖应着:“这次就是考完想放松一下,下次不会了。”
那一晚,苏蓓蓓又叫孟水意去酒吧,带她尝尝鲜。
孟水意说:“你昨晚醉成那样了,还喝啊?不怕被你妈骂死?”
“谁说去酒吧一定得喝酒?我想去好久了,一直被管着,好不容易解放,那可不得玩个够?”
孟水意是想去的,想看看那个,属于成年人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她被学习禁锢,自我束缚,时间太久,人闷得没趣极了,她想通过一些刺激的事发泄。
而且她也没去过酒吧,未知的新鲜的事物,对高中毕业生有极强的吸引力。
只要不是太离经叛道的,都可以尝试一下。
可她还是犹豫:“我答应我妈以后不在外面玩太晚的。”
刚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去酒吧,太阳奉阴违了。
苏蓓蓓给她出主意:“叫上你小舅呗,有他在,你妈应该放心吧?”
“我觉得他不仅不会同意,他还会教训我。”
“你都十八岁了,玩一两个小时又没什么关系。你不想看绚烂迷离的灯光,听嗨翻天的爵士乐吗?我们班好几个人去。”
苏蓓蓓说着说着,就兴奋了,她从来不是循规蹈矩的女孩子,反衬得孟水意太古板,固步自封。
“他可能还没回来,我问问吧。”
退出和苏蓓蓓的聊天框,给柏舟发消息:小舅,你回家了吗?
他发来的是一条几秒钟的语音。
她觑了眼路漫,溜回房间,这是条件反射般的动作,门一关上,她蓦地反应过来:为什么要刻意避开路漫?而且,她也可以戴耳机。
来不及想通,手指已经迫不及待点开语音条——
在回来的路上,怎么了?有事找我?
距离收音筒也许有点远,孟水意调大音量,第二遍才将他的话听清。
寻常的三个字,可以是关心,可以是不耐烦,刚开始的柏舟,只是冷淡,后来,多了无奈,多了温柔。
现在他也不嫌她打扰她开车,耐心地征询她。
小舅比几个月前,好太多太多了,好到她忍不住想依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