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师傅,胤禛想学,你快教给我吧!”胤禛一改方才兴趣缺缺的模样,眼睛瞪得像铜铃。
“孩子一宿未眠也许不会有眼下乌青,但面有水肿是必然的;而阿哥执笔时虽未在手上留下墨迹,但想来有舔笔头润笔的习惯,唇内沾了些许墨色。”顾八代一项项说着。
胤禛的脸红了红,连忙取水擦嘴,又问:“那胤祚的事,师傅怎么知道?”
“阿哥转身走时,微臣瞧见您耳后蹭上半个墨指印,想来是比您年小些的孩子撒娇要您抱的时候蹭上去的。按指印大小看嘛……这宫里对得上的,想来就是您的同胞弟弟胤祚阿哥。”顾八代说着。
胤禛又去蹭耳后,愤愤地去瞪一旁的小太监:都怪你!
“阿哥不必怪奴才,宫中御用的墨都是极好的松烟墨,水泼不散,沾上了皮肤得过二十八日左右方才能褪得干净。”顾八代又笑,指了指胤禛的胳膊:“况且,除了这些,还有许多痕迹是洗不掉的。”
胳膊怎么了?
顾八代走近胤禛,低声道了声得罪,便将胤禛的袖子挽起,“这是阿哥练摔跤时护腕的印子吧?想来是自去年夏天便下了工夫,如今印子还没褪呢。”
放下袖子,手指只在胤禛的手心一按,便笑道:“骑射也下了力气,只是近来怕是有些懈怠了。”
胤禛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自从随皇阿玛出了趟海,骑射已经好久没练习了。
这些细节瞧着不过是细枝末节,但眼前之人能将常人会忽视的细枝末节堆叠起来,整理出一副完整立体的画像,倒是勾起了胤禛的兴趣。
“现在阿哥不想去皇上那里换掉微臣了吧?”顾八代眼中神情颇有些戏谑。
胤禛被看破了小心思,脸也有些发红,没做声地摇了摇头。
“微臣学这些,也许不过是当做把戏以娱宾客,但是若是阿哥学会看人的法子,日后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顾八代的眼中神色深沉,自从胤禛进书房开始,他便觉出此子与众不同。
能文能武,出口成诵;虽然眼下还是略显稚嫩,恐怕日后并非池中物。
有趣,有趣。顾八代的脸上又露出了狐狸似的笑容。
“……大用场?”胤禛觉得这等把戏虽然有趣,但顶多也就用来猜猜额娘今日做什么好吃的了,小六有没有按日程表好好识字,其他的,一时倒也想不出什么用场。
“当年微臣曾追随镇南将军莽依图从吴三桂手中收回广西等地,广西巡抚不敌吴三桂部下,大败;莽依图与广西巡抚合兵一处,再战吴三桂手下,再败,只能鸣金收兵,回梧州修养。”顾八代并未直接回答胤禛的问题,而是提起了旧日之事。
“然后呢?”胤禛听着竟然驻守之兵外加援兵合起来都没打过吴三桂,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真是丢人!
“莽依图因屡屡受挫,阵前大病,无力带兵,便将大军指挥权托给了微臣。而微臣算准了那吴三桂手下进攻之期,又利用城中优势,将其击退;又算出他必定不甘心,定会趁除夕之夜再功,便假作在城中庆祝,疏于职守;敌将果然入套,再次被打退。”顾八代继续说了下去。
“哇——这也能算出来……”胤禛看老师的眼神已经成了完全的憧憬。
顾八代对于胤禛崇拜的眼神很是受用,又笑着讲下去:“微臣料定那叛贼心气高傲,两次大败的打击之下,定然会发起最后的拼死一击。”
“那后来呢?成功了吗?”胤禛听故事听得嘴巴不自觉地张开了,完全没意识到,顾师傅既然能全须全尾地坐在他面前说故事,这一战必然是成了的。
顾八代点了点头:“第三战时,微臣料定敌方必定拼死一搏,将精锐集中与前方,便分兵绕后,破其左而合击其右,吴三桂大军溃败,敌将破阵溃散,据微臣所见,此人虽有项羽之勇,但也如项羽般凭着一腔孤勇意气用事,果然,微臣亲自带精锐追击,果然看见他含恨自刎与河边。”
“哇——!”胤禛眼睛更亮了。
他从前读演义时,总觉得诸葛多智而近似妖;如今眼前倒是真的站着一位,运筹帷幄间,只遥遥看敌将一眼,便连敌将的死法、埋在哪儿都想好了,自己若能学会这一门技艺,那比读一百本大学还好用。
“顾师傅,反正那四书五经我也背下来了,不怕皇阿玛考教,日后上课,便教我这些吧?”胤禛提议道。
“若是阿哥能为微臣保守秘密,微臣自然愿意倾囊相授。”顾八代等的便是胤禛的这句话。
这些年,他见了许多因战功受提拔进京城为官的武将,因为不适应官场而屡屡受到排挤,而他却能激流勇进,从最开始的一个小小户部笔帖式一步步走到吏部侍郎、吏部郎中、礼部侍郎、翰林院侍讲学士,一直到现在赐直入上书房,他可不是为了来照本宣科教四书五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