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胤禛?”淑岚将手在小胤禛面前晃了晃, 打了两个响指,才把小胤禛的神思拉回来。
小胤禛像是刚发现自己楞神,又见包括额娘和众宫女们都盯着自己,这才像是突然感觉到不好意思了似的,将头埋进饭碗里大吃, 却不想被那糖醋里脊滚烫的糖汁烫了舌头,又狼狈地吐了出来。
淑岚叹了口气, 看来是孩子大了, 到了有心事的年纪了。她便挥退了宫女们, 看着她们偷笑着掩门而去,才揉了揉小胤禛的脑袋,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见小胤禛一脸纠结,脸都拧巴成一团了,淑岚也不着急,一边瞥着自家儿子的表情,一边优哉游哉地伸筷子向那一盘糖醋里脊。
因为自己是孕妇,吃着糖醋里脊就要限量,而小孩子吃甜味的菜,更要限量,因此例菜里供上来的糖醋里脊,就不怎么多,除了摆盘撑场面的绿叶菜外,里脊就那么几片。
平时自己还不好意思跟小孩子抢,看着他那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怪不忍心的,这会儿可好,他可是自己不吃的。
小胤禛则是更为纠结:若是跟额娘和盘托出,额娘要是怪自己瞒她怎么办?若是不说……这糖醋里脊可要被吃完了!
“我说!”
当淑岚的筷子终于伸向最后一块糖醋里脊之后,胤禛开口投降。
“嗯,这就对了嘛。”淑岚笑眯眯地将最后一块糖醋里脊夹到了胤禛碗里,然后撑起下巴听他开口,“说吧。”
胤禛便当时太子哥哥是如何反常,如何参与了制枪,如何受皇阿玛奖励而高兴,又到如今不高兴了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淑岚听。
“你想得没错,你皇阿玛自然是故意的。”淑岚笑了笑,“若只是个闲人,你皇阿玛赏给你太子哥哥,陪着他玩也就罢了,但如今看来,他是个制造器械的有用之才,那便是另一码事了。”
“为什么?难道太子哥哥勤勉好学,皇阿玛不高兴吗?”小胤禛更是费解了。
“你皇阿玛要你太子哥哥当的,是帝王,要号令千军万马,要统筹国家大事,而非一个在斗室中研究器械的工匠。”淑岚叹了一声。
“但是,听太子哥哥说,皇阿玛那天十分开心,还嘉奖了他和戴梓师傅,不像是这件事不合他心意呀。”小胤禛只觉得脑子一团浆糊,皇阿玛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能得了这世界第一的枪械,你皇阿玛自然是高兴的,但这都没有皇太子的教育重要。”淑岚叹息这放下筷子,捏了捏胤禛写满困惑的小脸。“如此看来,你皇阿玛便是有意将你太子哥哥和戴梓师傅间隔开来,减少戴梓师傅对他的影响……兴许过些时日,你太子哥哥便会忘了这些事了,对他也是好事。”
就如同后世的家庭教育,也是如出一辙:在孩子小的时候,做父母的便常常叫孩子去学习各式兴趣课程,从体育到音乐到美术,不一而足,并且要求孩子们在这些兴趣的领域里取得一定成就,才算不辜负了父母的期望。但当孩子真正对这些爱好产生兴趣,并想以此为生后,父母的态度就会发生一百八十的大转换,认为孩子是玩物丧志,兴趣永远只能是兴趣,而非正途。
而胤礽这个太子,他的正途自然就是学习帝王之术,火器枪械这等学问,自然属于末流之术。作为帝王的兴趣,自然是不错的,然而若是对这等“末流之术”的钻研兴趣超过了其他的正经书籍,那玄烨这个做阿玛的,即使再疼爱太子,也不会一味顺着他的心思来。
玄烨除了作为阿玛的身份,更重要的身份便是大清的皇上。他从小专心读书,自然不会忘记史书上的教训:远一点的如痴迷于书法之道的赵佶和沉迷吟风弄月的李煜,唯有书法和词作流传到了后世,皇位却没流传下来;近一点的,就说明熹宗朱由校,也是痴迷于在斗室中制作木器,对宦官引来的祸事视而不见,才对国家社稷无用。
将戴梓师傅和太子哥哥分开是好事?胤禛并不这么觉得。
他还记得在遇见戴梓师傅前,太子哥哥的确实谦和有礼,但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有什么喜好。而那一日试枪的雀跃,是他第一次在太子哥哥眼中看到这样充满光彩的神色。
“那到底皇阿玛是对的,还是太子哥哥是对的呢?”想了半晌,胤禛还是对额娘抛出了这个问题。
如果如皇阿玛的愿,将太子哥哥永远拘在这高墙之内,太子哥哥的脸上恐怕再也见不到那样开心的神色了。
淑岚沉默了半晌,这个问题若是被旁人听去,若是说出了玄烨以外其他人的名字,想必就是掉脑袋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