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丁达尔效应,天朗气清的时候会发生这样的物理现象。”吴方泊说。
“你真觉得嵘城顶上的天空,称得上【天朗气清】四个字吗?”周往缓缓开口。
吴方泊站在台阶下,仰着脖子看向周往的瞳孔,它是布着乌云的,是将破光芒,却压抑着、挣扎着的。
周往那双眼睛,总是这样掺揉着稀碎的清冷,大抵是因为它深藏着残忍的苦难。
第112章 乌合(一一二)
“十年前,我躲在狭小的厨柜里,闻着血腥味菜油味、和满地的尸块度过了一晚上,当我鼓起勇气打算逃离,光着脚走过温度散去的血泊,终于打开家门。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直射而下的光。”周往看着吴方泊说道。
“可那对我来说根本不是曙光,是地狱长出的枷锁,它把我牢牢锁在了那一天,锁在了罪恶和血泊里。”他那双原本温和的新月眼,涌出悲伤来。
“我的血液与基因是深刻在我身体的东西,即使我不去想,我的过往就在那里,它不会消失也不会变得美好,我只能去接受它。出生、成长、死亡……人的一生是一场轮回,我从什么地方走来,最终还是要回到什么地方去,我是逃不开这里的。”周往最后对吴方泊说。
“怎么说呢……”吴方泊歪了歪头,凝视着周往的眼睛。
“我很同意你说的话,你的过往已成不可逆的事实,你只能去接受它。但这并不代表着,你要用极端的方式面对它。其实每个人的过去都是一本经验书,比如——你的过往告诉你,你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它不该成为拖住你的枷锁。这样在你尘归故土之时,才真正对得起自己满身结痂的疤痕。”
“你说什么?”周往又一愣神。
“你说那些血淋淋的过往,在教我做一个善良的人?”
“难道你没发现吗?就是因为你亲眼见证了邪恶的惨痛代价,所以你绝不会迈过那条红线。因为你痛恨邪恶,会为受害者设身处地着想,你才会不计后果地挺身而出。”吴方泊看着周往笑道。
这是周往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善良这个词用在他身上。
“你不觉得,我帮你们只是出于私心吗?我只是为了还自己一个清白罢了。”周往甚至不相信自己从吴方泊嘴里听到了什么。
在吴方泊说出这番话之前,周往一直觉得这两个字和自己完完全全占不上边。
吴方泊随即摇了摇头:“要真是这样,你就不会下跪了。那次直播让你声名狼藉,和你所谓的【私心】根本是背道而驰。”
周往刚想开口,一瞬的鼻酸又让他立马闭了嘴,就这样欲言又止了一阵。
“你还真是看得起我。”周往只是低头轻笑一声。
“我是近视,不是眼瞎。还是能把人看准的!”吴方泊接了句话。
“况且,我师父好像很欣赏你,说你挺有能力,会是个好搭档。”他想起来,余副局曾经表达过自己对周往能力的看中,甚至想让他来警局帮忙。
周往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他似乎是对吴方泊刚刚的说辞感到有些震惊。
“余梓江……他居然想让我进警局帮忙?”
“你可以换个房子,去个热闹点的地方。试着慢慢从这些执念里走出来,那些无形的枷锁,其实没这么难以打破。”就在周往愣神的时候,吴方泊最后说了一句,转头回到了车上。
“喂!吴方泊!”周往在吴方泊打开车门,一条腿跨进驾驶座的瞬间叫住他。
吴方泊的动作闻声顿了顿。
“我会考虑的。”周往说。
吴方泊没有回话,接着继续钻进了驾驶座里,这辆略显破旧的公务车就这样消失在了周往的视线里。
周往在院子里望着吴方泊离开的方向出神许久,最后终于转过身子,他一边在手机上寻找着某个号码,一边往别墅里走。
走进房门,他将手机架在耳边,等待接通的“滴滴”声响了几秒。
“周总您好。”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您好,我想把药停了。”周往说。
周往是在给自己的心理医生打电话,这么多年来,他的治疗都交于这个女人手中。
“您稍等……”
只听电话那头一阵翻动纸张的声音,医生迅速找出了周往的治疗记录。
“您现在的状态可能不适合立刻停药,躁郁症是一种很顽固的疾病,我还是建议您积极治疗……”医生对周往忽然提的要求感到诧异,还以为他是在自暴自弃。
“我前段时间住了院,这两天我都没来得及吃药,却感觉状态挺好的,不会胡思乱想,吃饭香睡觉也踏实。”周往回答。
“像躁郁症这样的精神疾病,本身就是会间歇性地发作,您停药的几天状态良好,不代表您以后在吃药的情况下状态还是良好。”医生叹了一口气,向周往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