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冷宫耳房,在床上栽倒,床头缺了尾巴的草兔子被我一巴掌扫到了地上去。
第二天冯玉照没来,我一边吃着板栗一边在院子里转圈圈,心里庆幸自己包了一包板栗。
然而板栗刚吃完,就听见院外有人靠近,我站在屋后探头看,见一穿青灰色太监服的年轻太监提着个食盒进来了,看见我便十分有礼貌地微笑:“是谢公公吗?”
头一回被人叫谢公公,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是谢二宝。”
他:“管公公托我给您送饭,您在何处用膳?”
我领着他进耳房,他从食盒里拿出四碗菜一碗饭一碟点心放桌上,期间眼神好奇地打量过我两眼,但没说话,摆好菜便盖好食盒走了。
青灰色太监服至少也是管事太监,或者皇帝妃子的贴身内侍,我这种青绿衣粗工太监见着他应该是要行礼的,他却对我的态度却如此恭敬,实在挺奇怪。
我看着桌上饭菜想,这是管公公让送的?还是冯玉照让管公公吩咐人送的?
又过一天,到了中秋节。
宫里从中午就开始热闹,宝慈殿方向传来伶人唱戏的声音。
午时正刻左右,还是昨天那个青灰衣太监来送的饭。
饭菜很丰盛,有两只又肥又大的蒸螃蟹,还有一些平时没吃过叫不出名字来的菜,都挺好吃的。我吃饱了挺在床上,心想晚上冯玉照总会来了吧,他说了要过来和我一起过中秋的。
希望节日的气氛能让他心情好,他心情一好,就会让管公公帮我写出宫手谕。
可他那天究竟为什么不肯让管公公帮我写出宫手谕呢?是觉得我太烦了吗?或许就是不想帮我,懒得帮?或许他觉得和我做朋友没啥好处,平时都是他付出得多我付出得少,时间久了他就没耐心了。
也或许,他舍不得我回家。
想多留我在这儿玩几天。
我长长地舒一口气,静静等待晚上的到来。
晚上的大雍皇宫更热闹,处处亮着灯,丝竹管弦之声飘荡在皇宫上空,到了亥时,宫里有人开始放孔明灯了,上千盏明晃晃的孔明灯升上夜空,场面壮阔浪漫,比亘古星河还更夺目。
我站在冷宫院子里看着孔明灯飘远,心想冯玉照为啥还没来,他是不是不来了,或许今天晚上轮到他给皇上侍寝来不了了?
在院子里站了许久,知道很多孔明灯都看不见了,我又站到门口去等。
今夜的皇宫灯火通明晃耀,有一处宫殿的灯亮得甚至像是在烧火似的冲着穹顶散发微红的光芒。
“走水了!走水了!”
忽然间听见那边有人大喊,我仔细一看,发现那宫殿不是亮得像着火,而是真的烧起火来了!
好端端怎么着火了?是孔明灯的原因吗?
“有刺客!护驾!护驾!”
又是一声大喝远远传来,这下动静更大了,妃子宫女太监们的惊叫声,侍卫队冲进后宫的动静,刀剑兵器碰撞之声。
冷宫这一片仍旧是没人,我心脏砰砰砰直跳,心想冯玉照会有事吗?应该不会,他有武功,在皇帝身边肯定还有侍卫保护。
那我会有事吗?我可是个什么功夫也不会身体素质还差劲的太监,万一刺客路过这里顺手给我一剑呢?
想到这里,我把冷宫的门关上,躲进了耳房床底下。
外头越发乱糟糟的了,火光甚至映亮了冷宫的纸窗,刀剑声不绝于耳。
这么乱,东华门会有人值守吗?守门的侍卫会不会都来抓刺客了?宫女和太监们胆子小,肯定被吓得到处跑。
那如果我这时从冷宫出去,也一定不会有人注意了?
刺客是来杀皇上的,我其实应该没什么危险吧,只要绕开皇帝在的地方就行了。
我一边催眠自己一边吓得发抖。
其实我挺怕死的,外面听起来好可怕。
可是冯玉照他真的想帮我出宫吗?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想。
也许此时不走,就再也没机会了。
我咬了咬牙,从床底下爬出来,打开冷宫大门,摇曳的冲天火焰照得宫里道路十分明亮,我紧张地看看左右,手里抓着刚从扫帚上拆下来防身用的棍子,朝最近的东华门方向快步走去。
宫里已经大乱,到处都有宫女太监叫喊着乱跑,有一些宫女太监打扮却身手敏捷的人则被侍卫追着砍杀,也有侍卫被穿戏服的男子杀了的,尸体横在地上,血流得像小溪。
这不像刺杀,简直像是造反,宫变。
我溜着宫墙边抖着腿小步地跑,无论有刺客还是侍卫过来我都抱头蹲下,幸运的是,大部分的刺客对杀我这个抖腿的太监不感兴趣。
有侍卫以为我是刺客的,提剑要杀,结果看见我被吓得一脸鼻涕眼泪,骂了声娘,把我扔地上去追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