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理由怀疑某些事情。
薛涵敬让李崧出去,继而拆开邮件,里面只有一张贴着便利贴的照片。近距离拍摄,闪光灯照得头被子弹打爆的程存菁血液脑浆和碎骨的颜色都尤其鲜亮,昂贵的好相机。
无需怀疑了,对方已经以这种方式向他炫耀。
敬,后天见。后面还画着颗爱心。
谁不在早早谋算彼此?
狄明刚睡着,听到外面钥匙声腾地坐起来,在沙发上和进门的薛涵敬对视。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后天?”狄明拿起闹钟几乎贴在表盘上看,距离他们挂断电话还不到十二小时。
“怎么睡这里?”果然是薛涵敬。
“看着电视睡着了。”
里面的婆媳大戏还没演完,这几天已经经历了恋爱,被迫分手,未婚先孕,嫁给备胎,婚内出轨,夫家抢孩子,导致女主角遭遇车祸失忆死老公,现在正在灰姑娘打工修炼,男主不离不弃每天去买一杯咖啡,女主感动欲与其结婚,男主吞吞吐吐藏着孩子怕女主恢复记忆却被误以为出来偷吃,女主伤心至极同时发现自己身患绝症。
狄明每天只看十分钟就睡着了,居然能完整地给情节提炼重点。薛涵敬脱掉外套,他起来去接,少爷低低下颏,狄明低头,发现自己又没穿鞋。
没有摄像头,只是狄明习惯不好而不自知罢了。
薛涵敬去洗漱换衣服,回来把狄明从沙发上抱起来,直接往主卧走。
“少爷,今天不行,”狄明勾着他脖子,被放床里面坐下时尴尬地嘟囔,“怎么也要三五天。”
“不做,”薛涵敬在他旁边坐下来,“以后都睡这间,暖和些。”
狄明没想到他会留宿,他现在就像个妃子翘首以盼被翻牌,他的皇帝翻了牌收工就走,还从来没睡在这间黄金屋过。他拉开被子躺在薛涵敬身边,不得不说之前在将军府同床共枕已经把他惯坏了,薛涵敬身上温凉,额头贴在他脊背上很快就不痛了,睡得也安稳。他在被子里靠近,薛涵敬任由狄明动,只说:“明天给你请假。”
“有什么事?”
“给你配眼镜。”薛涵敬说。
狄明脸色一滞,埋头闷声道:“我不戴。”
薛涵敬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戴,他不是视力正常了,眼镜是一个符号,是他作为纯洁的正常的人的时候,文明和秩序的象征。狄明丢弃它,纯属一种解离,他的思想必须要离开身体才能维持这脆弱的生命,而缺失的眼镜和模糊的视力,就是他逃离的烟雾弹,在掩护他的恐惧和痛苦。
他把狄明抱在怀里,用鼻尖蹭了蹭那单薄柔软的耳廓:“听话。”
狄明无声抗议。
“工作的时候戴。”
狄明抿唇,翻身看着薛涵敬的双眼。
他现在已经不是娼妓了,他只有薛涵敬一个,住在公寓而不是娼寮,没人能强迫他张开双腿。平心而论,他确实对薛涵敬感觉很好了,可称为是种喜欢,而薛涵敬对他的态度也在逐渐软化,虽然还是让他有种做了这人儿子的差距感,但这份强硬和俯视,已经不再让他敏感地抗拒,甚至有些享受这份照顾。
“那回家的时候呢?”
“想戴就戴,不想戴就摘掉,”薛涵敬的声音放轻时尤其性感,让狄明的心都在发麻,“看电视得戴。”
狄明开始犹豫,试探性地在薛涵敬怀里挪位,把头枕在他胸膛,指尖搭在笔直的锁骨上,逡巡抚摸。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是什么样子吗?”
“记得,”薛涵敬已经让步到开始回答他的问题,“比现在稚嫩很多,穿着西阵织的衣服,和你父亲一起跪在门口。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抬起头,就像刚才那样,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叫狄明。”
“我都不记得了,”狄明喃喃,“那时你怎么看我?”
薛涵敬拉着他抚摸自己的那只手,握在掌心揉了揉。
“完全就是个小孩,”薛涵敬说,“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像蛋壳半路破掉,心脏还露在外面的小鸡。”
“那你看看现在的我,”狄明收回手,支起半身看他,黑发柔柔散落,病容有些苍白,眉心却蹙着自嘲的怅然,“还想让我戴上眼镜吗?”
薛涵敬与他对视良久,伸手按在狄明的脊背,把他迎回怀里。
“你现在也是,”他轻轻拍着狄明的脊背,“小鸡。”
被捅破看似坚韧的壳,就会在室温里瑟瑟发抖的小鸡。
“听起来好弱,”狄明噗嗤笑出来,搂紧他埋在胸膛,“好吧,明天什么时候去?”
“下午,我回来接你。”
“好。”
薛涵敬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腹,狄明闷哼了声,那人又说:“然后顺便去把化验结果取回来,状况好的话,明天就可以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