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是有其他人才……”
“身体好些了吗?”
“哦,好些了,”狄明猜测他是有生理需求了,但怕对方不满意,还是诚实评估了状态,“但还没痊愈,大概再两三天——你做什么!”
敬语在惊慌之下离家出走,他看着薛涵敬把笔洗放在书桌上,把一沓纸装进去,然后拿起他的火机,顺着纸角点燃。那些写着程存菁的话语的纸张迅速蜷缩起来,化为灰烬,狄明扑过去意图抢救,手就要抓向火焰,却被薛涵敬抓住,一把甩开,跌倒在地板上。
“哥,你怎么了?”狄昕在楼下都听到了。
“你干什么,为什么烧了,我会忘记的,我会把他说过的话都忘掉的,我……他说,他问我会不会开车,他……”
狄明慌乱地爬起来摸到地面散落的白纸,没有笔就用力咬破指尖,用渗出的那一点血根本写不下完整的笔画,一抹就干了。他又急又气,却只是徒劳。薛涵敬冷眼看着他趴在地上挣扎的模样,待狄明终于要被逼疯,开始颠倒魔怔地重复程存菁的只言片语,才弯腰把他抱进怀里。宽厚的手掌抚摸上他颤抖的脊背,按上急促呼吸和心跳。
“不会忘的,你记得住,用脑子记住,不要写下来。再试试,想,他说什么,从第一句开始,在你家见面,他说什么?”
狄明把脸埋在薛涵敬肩膀,发出焦急的嘟囔声,把每个发语词都试了个遍。不是你好,不是请问,不是早上好,都不是。是好,好了。
“可以的,继续想。”
薛涵敬难得有耐心,还放缓了声音,手掌贴着他脊背不停揉。
“他说,好了,坐下,”狄明的声音就像在忍受极大痛苦,带着强烈的焦虑的扭曲,“他要把鱼都吃掉了。”
“再一句呢?”
“嗯……再一句,他说歇歇再吃。对吗?”
狄明几乎祈求地抬起眼睛看薛涵敬,直到对方颔首,他才痛苦地哀求,“我真的想不起了,我要都忘掉了,我不想,我想记得他和我说什么。”
“不会的,”薛涵敬否定了他的求饶,“下一句。”
“我不知道了。”
“下一句。”
狄明急得直跺地板,没有用了,他能感觉到慌乱让他脑子里的记忆开始错乱,存菁到底有没有和他讲再见,还是让他快跑,还是说你去我们要去的那家电影院等我。他想从薛涵敬怀里挣脱,却被牢牢按住,除非他想起下一句。
“我叫存菁,是大家的朋友。”狄明喊出来,而后剧烈地喘息。
薛涵敬放开手,他跌坐在地上,头脑降温,逐渐清醒。
他回忆得起来程存菁的每句话,很清晰,他们没有说再见。狄明抬起手,把整张脸都埋进掌心。
他还是没有哭出来。
第10章 九
亲爱的存菁: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死的,但我很想你。
狄明把这句话写在画画那张纸背后,翻过来,看着潦草线条勾勒出的程存菁的轮廓出神。他画画还蛮有水平,虽然不是专业的,但小时候很喜欢画,起码他看到画上的人,就能想到程存菁给他买零食时投过来哀哀的目光。
他把这张从薛涵敬手里幸存的画夹进一本色情杂志里,拉开抽屉丢进去,然后整个人摔在床上。
“哥,”穿着粉色兔子睡衣的狄昕出现在门口,“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你又看恐怖小说。”狄明伸手拍拍旁边的位置。
“没有啦,”狄昕坐在床边,也像他一样躺下去,“我就是有点怕外面打雷。”
“打雷的话世界会变得干净,”狄明伸手拍拍她,把她有点发冷的手握在掌心,“那就睡在这里吧。”
“你都不害怕打雷的。”
“我小时候会怕。”
“真的哦?”
“真的,”狄明看着头顶的灯,眼睛有点发晕,“那时候爸……经常出去上班,我和姐在家里。我害怕的时候也这样来找她,打雷变干净的话也是她说的。”
“哥,我觉得你和大姐长得越来越像了。”
狄昕侧起身,用另一只手摸上狄明高挺的鼻梁,到鼻尖。
“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啊。”狄明任由她触碰。
“不是有照片嘛。”狄昕冲墙上的全家福努努嘴。
“照片里拍下来的人,和真正的长相是不一样的。”狄明轻声说。
“为什么啊?”
“因为拍照的时候都会和你讲,笑一下,但其实有的人平时是不会笑的。”
“有人不会笑吗?”
“可能是,没有什么快乐的事情吧。”
狄昕似懂非懂地眨眨眼,搂着他躺下来。狄明关掉灯,屋里黑沉沉的,偶尔闪过闪电的亮光,被白色蕾丝薄窗帘隔得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