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总共就那么点大,所以我毫不费力地在屋后找到了妈妈的尸体。她的头撞在石壁上,脖子和脑袋扭曲在一起,身体还是热的,呼吸却早没了。我至今记得那时的心情,悲伤的同时,心底却有个角落悄悄松了口气。从那以后我便一直在忏悔,是我害死了她……”
“先生,您不必过度沉湎于悲伤和自责,我想您的母亲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您。”
“……对于妈妈的死,妹妹很难过,她认为如果不是自己的离开,妈妈或许就不会出意外。我安慰了她很久,却始终没有勇气告诉她,妈妈其实是因我而死的。
日子总要过下去的。那段时间,下城区严厉打击童工,我到处找不到工作,但由于每个月减少了妈妈的药物支出,我和妹妹勉强还能靠着剩下的钱度日,但也撑不了多久。
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我有时会翻上高速,趁着路上堵车,在动也不动的车流里贩卖面包、蛋糕或炒面、炒饭。每回我都能趁着堵车狠赚一笔,当然也不是次次顺利,总是没过一会交警就来了。他追,我逃,旁边的车主看热闹,他们会欢呼、会钻出天窗吹口哨,有的还会往我脚下扔东西。我记得有一回,有位车主忽然打开车门,我来不及停下,砰得就撞了上去,被弹飞出去好远。车主是个中年alpha,他下车说,该死的下城区人,你们是这个国家的蟑螂,滚回贫民窟去!
我没理他,因为我的面包全撒了,还有好些被我压烂了。我有些心疼,那是我和妹妹昨晚做到半夜的,用父亲搭的那座面包窖。
几年后,妹妹去了上城区读书,我手里也有了一些积蓄,便跟着一起去了。然后我遇见了他,一个很优秀的男性omega。
他是个舞蹈家,背永远是挺的,人群中只要有他的存在,就没人能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而我注意到他,则是因为他的容貌,他……和妈妈很像。
我第一时间想到了那封遗书。
妈妈自杀前,曾留下一封遗书。
信里说,在那个卡车侧翻的雨夜,父亲从车里救下一名军人打扮的孕妇和几名士兵。在去医院的路上,那名孕妇提前分娩,生下的孩子便是我。巧的是,当时妈妈也在车上,因为帮父亲搬运伤者动了胎气,也跟着早产了。在路上,她将我和她自己的孩子做了调换。而她这么做的原因……”
“没关系先生,若您觉得为难,也可以不说。”
“谢谢神父,母亲在信里多次提到了“不公平”。起初,我并不明白她的不公平到底指的是什么,后来,我似乎有切身体会到她所说的话。
那个与我交换人生的omega,他所有拥有的财富地位、口才学识,还有人脉,都让我愤怒。我疯狂地妒忌着他,恨他占有了我的一切,可却也清醒地知道,这不能怨他。嫉妒,这是我的第二重罪。”
“先生,您有怨恨过您的……养母吗?”
“我不知道。一开始好像是没有的,直到那个omega出现。遇见他后,我才逐渐明白这些年到底失去的是什么,我羡慕他的风光无限和前呼后拥,慢慢的,羡慕就变成了妒忌,继而又转变成恨。”
“先生,妒忌会让人失去理智,您应该试着去放下。”
“您说得没错,我曾试着开导自己,可效果甚微。我去看过他的演出,在台下,我遇到了我的亲生父母。我的母亲,是一名军人;我的父亲,是一个商人,我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偷偷看着他们。我无法,也不敢与他们相认,我害怕看到他们失望的眼神,我罪孽重重,浑身爬满了铜锈。”
“先生,妒忌是一种正常的情绪,您不必为此感到羞愧,但当意识到自己无法控制时,理因及时疏导,否则会落入不可测的深渊。”
“神父,我觉得您更像一个心理医生。您说得没错,我确实愈陷愈深,越来越无法回头。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生日快乐,先生。”
“谢谢神父。今天早上,我的农场接到一笔订单,一位母亲为她的爱子订购了一车鲜花,因她远在军营,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心意。神父,我想您已经猜到她是谁了。她下单的时候写了备注,要求在鲜花里插上一张贺卡,上面写“生日快乐,我最亲爱的宝贝”。
我写完贺卡,把它藏了起来……我有点恍惚,我觉得这是写给我的东西,谁也不能夺走。
神父,我是不是又错了……”
“先生,是的,您把自己的心囚禁起来了。请您务必去发现更多的爱,您所失去的,神一定会以另一种方式补偿给您。从过去到现在,您做得已经很好了,您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