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钦眉眼低垂,“可如今这般情势早已无力回天,要让他们毫无顾虑对阿鸢好,我必死不可。”
“等她届时醒了,便让他们将这封‘放妻书’交予她,说我陆明钦就是个懦夫,已畏罪潜逃,将她就此丢下,也不愿再和她产生半点瓜葛。”
他并未察觉,当他说完这句时,床上的女子忽地动了动手指。
不要......
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迷迷糊糊间在心中苦笑,无力与悲痛席卷全身。
何必呢。
她一直在骗他,他不是不清楚,却始终表现得像个傻子一样,陪着她演,到后面命都陪了进来。
她早已存了死志,她的病本就是无药可医,根本不必白费功夫,也不必为她白白送命。
他该好好活着的。
“还有谢老爷,”男人低沉的嗓音带了几分萎靡,“你也知晓他如今失了记忆......若她真提了诉求届时去看那人,也劳烦你派人将他娶的新妇......藏好。”
谢知鸢登时一愣,紧接着巨大的哀痛席卷至心头。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从未同她说过她爹的事。
失了记忆的人,本就与先前种种割裂,他将会有新的生活,将有新家、新的孩子。
这本无可指摘,却让她先前想的种种都成了笑话!
谢知鸢原以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曾在菩提树下的请愿却没半点用处,众生皆苦,却无人来渡。
思绪逐渐模糊,仅存的些微生气将要飘散,她感知到身上什么在流失,记忆的最后停留在男人落在脸上的感触,以及那一声“阿鸢”。
初春放至,破败院落里的庭院中,花苞迎风点点,正等着盛放的那一日。
草木无情,它们永远都不会明白人为何会因逝去而悲伤,也永远不会明白其间种种纠缠。
温热的气息消散时,谢知鸢迷迷糊糊地想。
是她一直对不起他。
但或许黄泉路上,她能等到他,述说在人间时的种种遗憾。
*
丰安元年,持续了整整三年的战役已了,讨伐大军伏诛,昭帝即位,为迎新昭,特赦天下。
鹅毛大雪飘然而落,清秀的公子戴着厚厚的毡帽,拉着自家夫人的手,踩着连绵的积雪,小心翼翼行至一方墓冢。
“爷,我来看你了。”
他神色有些哀痛,便上的圆脸妇人将木盒打开,其间酒壶散发着温吞的热气。
她慢慢倒了一杯,在迷雾氤氲间,却笑了笑,“小姐,您生前没喝过几次酒,四喜这回啊特地烧了屠苏酒来给您尝鲜。”
伴云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怎么还叫小姐?爷生前已托圣上立了谱子,将夫人姓名端端正正写上去了的。”
“叫习惯了嘛——”四喜鼓了鼓脸,“你如今在夫人墓前还欺负我!”
伴云讪讪避过话头,将木盒里的祭品一一端出,“如今新帝即位,瑞雪丰年,爷的心血也没白费。”
陆明钦是战死的。
那年南疆北疆趁着大衍内乱,联起手来一同进攻,陆明钦披肩挂帅,再度奔赴战场,在他不要命的反攻下,化次次险局反败为胜。
他被封为骠骑大将军,一回京便为自家夫人请封诰命。
无数贵女感动于他的情意,争相愿嫁给他,他却连眼风都不带扫的,翌日便回了战场。
陆明钦最终死在百余人的突围下。
死前手中还紧紧攥着一个香囊。
伴云在他府中找到了遗书以及夫人的棺椁,按照他的指令,将人与之合葬于南郊风月台边。
如今算来,也有两年了罢。
伴云叹口气,与四喜在墓前又絮絮叨叨了许多话。
待日色透过薄云,他小心翼翼扶起她,“今日已动了一下,待会回府可不能再活蹦乱跳了。”
四喜瞪他一眼,侧身看他提起木盒子,又倚了上去,“哪有这么娇气,不就是怀了个孩子吗?”
伴云揽住她的手臂,处处细致妥帖带着她往回走,“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还这般跳脱......”
夫妻二人相携而去,温声絮语飘于空中,只余石碑纂刻存于原处。
漂泊的细雪漫上点点嫩草,将土坡与石碑共同染上银色。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首*。
作者有话说:
——*引用。
码得我好痛苦啊好痛苦,吗的,此生不愿再写虐,我明明是个甜文写手啊!
之后就是男配番外,大概一万多字把三个男配包圆了,里面会有以他们的视角描写现世阿鸢与表哥的甜甜。
不过,众所周知,双死≠be
阿鸢太难懂了,希望大家看到,她真的不是什么傻白甜,她只是习惯于把善的那面给我们看。
之前不知道哪章有说过阿鸢慕强,包括对孟公子、邵远他们的好感,也都是因为渴望强大,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寄托在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