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纪大了,护不住你。他不一样。这大夏朝,除了皇帝,没人能违抗他的命令。你放心的去。无论是在府里还是府外,世道多变,对于你来说,只是险象环生。这事就说定了。”
“阿公……”
“听话,又不是生离死别。”
柔安咬唇,沉默片刻。她再多呆在府上,只会令阿公徒增烦恼。
她要懂事,不能令阿公再牵挂着。
……
最后一场积雪消融,春忽的就扑面而来。暖风融融醉,廊前的山梨花盛开,簌簌落下来,满地的花瓣洁白胜雪。
初春的花蕊香气清浅,晨间摘下,烘干再入茶,有清润醒神的功效。每年春天,柔安总会晒上一罐,老将军一直能饮到夏天。这回她即将要离开将军府,需得采更多的花蕊入药。
“姑娘,可得慢些……”
拐角矗立着抹高大身影,抬眸望过来。
李邵修入目所见便是这一幕。茱廊回阁,漫天的花瓣洒落,落在少女的裙边,她仰着脸,明亮斑驳的日光勾勒出明媚的痕迹。清浅的初春,她脸上却没有笑容,微皱的眉蕴含说不清道不明的愁思。那花瓣翩跹而落,一朵擦过姑娘的耳朵。
人比花娇。
小厮东哥难得跟着信王殿下出府一趟。见主子停下脚步,他也老老实实的垂手站着。能跟在信王殿下身后,东哥莫名其妙的觉得骄傲又长脸,胆子也大了:“王嬷嬷和奴才说了。主子,若您觉得麻烦,大可回绝了将军。老将军通达人情世故,想必也明白……这事不是一言半语能说清楚的。”
见主子没有言语,东哥小心翼翼的抬起头,顺着信王殿下的视线望去,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只听殿下道:“走吧。”
将军早就泡好了茶。
老将军算是信王的师傅。自信王殿下开蒙以来,便跟随将军习武,再后来,池奴入侵,征战沙场,二人的交情,堪比父子。在战场腥风血雨惯了,二人之间并没有多余礼数。
“这茶是柔安泡得。那姑娘有心,梨花和雪水,最能解热。说起来,她小时候,你还见过她几回呢。”
眼前朦胧有了影子,软软呼呼的眼睛看着他。
老将军不紧不慢道:“你比她大八岁,就让她喊你世叔。也就这两年功夫。我护不住她了,等她年纪再大一点,就选户身世清白的人家嫁了,你也省心。”
李邵修目光淡泊,内阁前淡绿的帘子被挑开。进来了一抹月白色的衣角。
姑娘并未抬头看他。柔安乖顺的低着头,姿态恭敬而又谦卑。她端正的行了一个大礼,开口唤道:“世叔安好。”
衣角倒是没了梨花花瓣,满室却是梨花清香。
第3章 搬府
雨中相望
柔安规矩的行礼,她不抬头,只瞧见眼前一双金丝绒黑面马靴,与半片大氅的衣角。她来时听闻,信王殿下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是一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
面对这样的人物,柔安即敬又怕,安静的奉上清茶。
茶香扑面而来,待尊者接过后,柔安心头微松了气,攥得发白的指尖暴露了一些紧张心思。
只听见男子缓缓道:“是好茶。”
气氛因这句话由僵滞转到松弛。
日光消逝,空气中细微的尘埃漂浮,柔安双手接过茶杯,垂头退下。
老将军笑道:“柔安这丫头,守规矩,人也胆小老实。出格的事情,她绝对做不出来。你也不用担心旁的,替我照顾她两三年,还得多谢你呢!”
“师父说笑了。”李绍修收回视线,声音沉稳:“您的身体怎么样?”
“唉,人老了,还能怎么样?我自己心里清楚。掐指算算,我都八十又四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想当初你我二人征战疆场,那日子好不快活!可惜,人老了,也没什么用处了。老了的刀,已经生了锈。”老将军沉思,“我听闻外头不安生?”
李绍修未直接回答,二人心底明亮似镜。当今皇帝由帝登基尚未五年,后宫美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苛政猛于虎,失了民心的帝王,如同岌岌可危的岩石。
老将军将棋局布开:“藏拙,有时并非好事。”
他执白子,落下第一颗,轻声道:“我向你引荐一人。兵部王政,在我手下领了两年兵,是个能用的。绝对忠心。”
李绍修沉吟片刻,黑子迟迟不落。
老将军心下了然,收了棋盘:“他明日午前会去你府上送拜贴。不必多想,痛快收了。”
李绍修沉声道:“是。”
“如今你的资历,见识,远远在我之上。你我交情十几年,我从未求过你。如今之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柔丫头,就交给你了,一定护好她。”老将军咳嗽两声,“时候不早了。今晚你将府里收拾出来半间屋子,有她的半个容身之处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