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他擦眼泪:“医院有没有用,咱们试试才知道答案。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爸给了不少。嘛,你就当是我的任性——你会原谅我吧?”
他:“你为什么要发现我……我不希望你注意到我……让我就这样……慢慢……死去……”
我捂住他的嘴,缓缓道:“我听说,抑郁症患者总是认为……自己是天上最不起眼的那颗星星,最好不被任何人发现,慢慢陨落……可是呢,我却偏要接近他,让他发现自己其实非常漂亮,发现这个世界原来,处处都藏着美好。”
我在对他说,又仿佛在对自己说。我突然在想,在那个梦里,似乎也有一个人,让我发现自己非常漂亮,他每天都会送给我不同的花朵,他总是有不一样的惊喜,让我发现这个世界美丽得不像样。
我俩望着窗外,似乎真的看到了天上的星星,层层叠叠,数都数不清。
我细数阿槿的特长和优点,说他长得好,又有才华,一说能说很久很久,用各种事件举例说明,越说越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顶顶好的。说到他无奈地摇摇头,慢慢睡着。
偶尔,他也有躁狂的表现。那段时间,他会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好了,他什么都能做到,他变得富有才华、口若悬河,他会想象外太空的模样,将绝美的图景绘制出来。
也就是在躁狂之时,他从医院跑了出去。
我在河边找到了他。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从河畔之上滑下去的,他浑身是泥,水已经淹没了他的小腿肚。
他见到我的时候,还在兴奋地比划着,他说,他跟着蓝色星球奔跑,蓝色星球带着他找到了银河,而我们现在,正走在银河里。
那之后,治疗方面,医生增加了药物,必要时将他束缚在病床上。他的情绪越发安定,可是治疗的副作用也开始显现出来,他的思维变得迟缓、记忆力变差,说话有些七零八落的。
第二个月结束,我果断为他办理了出院手续,将他带回家。
此时,离2022年2月21日,还剩下9个月15天。
医院最大的好处,就是让我们拥有了良好的生物钟,每天晚上10点睡觉,早晨6点半起。每日定时三餐,吃药的时间也十分固定。
我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让阿槿忙起来,我专门制作了“每日计划”,早上、晚上都需要出去锻炼,上午让阿槿和我一起去买菜,我们分工做饭,中午定时午睡半小时,下午我们一起“赚钱”,我给公众号写稿子,他画的画,我会发布在平台上。
我听说宠物可以帮助病人康复,便和他一起去花鸟市场买了一只粘人的小金毛。这下子我们的事情更多了,需要给小金毛买笼子、玩具、食物、洗浴用品。阿槿难得对什么这么感兴趣,看到他兴奋地抱着狗崽子的样子,我舒了一口气。小金毛的运动量非常大,一天需要出去遛三次,正适合阿槿。
出院第二个月,阿槿的病情反复了一次,他将自己关在浴室不出来。当时我去外面购物,还好有在家里装监控,发现狗子慌张抓门的样子。我给家里打电话,果然没人接。我及时赶了回去。虽然我已经把家里所有锋利的东西都收起来了,早晨我出门时,忘记藏好那把锋利的刮眉刀。
我用热水为他冲洗,用毛毯将他包裹,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伤口。我道:“阿槿,咱们只剩下八个月了,无论如何撑下去,好不好?”
他是清醒的,却喃喃道:“只要生病,你就会在我身边,如果我永远都好不了,也挺好的……”
“说什么傻话呢,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一次他之所以反复,是因为他没有按时吃药,我发现了他囤积的药片,已经有四十多片了。那之后,他必须在我眼皮底下吃药,吃完必须张口,让我检查一番才行。
还剩六个月时,他需要换药。那段时间,他简直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头昏眼花,时常看到可怖的幻觉,一个礼拜吃什么吐什么,我当时快疯了,叫了120,医生给他做了一番检查,告诉我们,这是换药的正常反应,习惯就好。
回家后,瘦削的他倚靠在床头,不断叫着我的名字。
我给他喂药、喂水。
他抬头望着我,皮肤上覆盖着一层冷汗,那双茶色的眼没有光泽,是茫然的。他的眼下有着浓浓的青,颧骨略微突起。
他用手指摩挲我的脸颊,朝我凑来,他想吻我。
我轻轻推开。
这小小的动作让他浑身僵硬。
他问:“棉棉,为什么你都不亲近我了?”
我笑:“……我们住一起,每天同进同出的,还不亲近呀?”
他:“你不跟我睡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