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 他说完话后,谭落立刻颤抖着嗫嚅道:“我错了, 我、我不该多嘴的……我再也不说了。”
你别因为这个讨厌我。
她语无伦次, 害怕说多错多, 之后便谨慎地噤了声,用眼神索求他的原谅。
池倾阳死死咬紧下唇,牙齿把嘴唇仅剩的那点血色挤了出去。
少年的胸腔剧烈起伏,喘息声很重。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慢而用力地闭上眼,同时,松开谭落的手臂。
他像是在用自己的身体说——算了。
“该道歉的是我。”他眸里染着些许哀色,“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说完他转身走了。池倾阳没有选择继续看电影,而是径直走上二楼,关上了门。
谭落听到他把门反锁。
“唉……”
谭落揉按着太阳穴,慢慢坐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任凭寒冷攀上她的双腿,卷走好不容易焐热的体温,她依然无动于衷。
她的大脑一晚上都在疯转,远超负荷,急需降温。
我惹他生气了。
谭落抱住胳膊,有些难过。
以前,她在池倾阳面前像个哑巴。如今,她像一只鹦鹉——废话特别多的那种。
明明应该像过去那样,保持好距离,做熟悉的陌生人。
仿佛在回应她的想法,屋外有几只麻雀叫了起来。
叽叽喳喳的声音很响,它们一般都会落在三楼的窗台外檐上。
谭落有时候会往这里洒一把小米,这些小生灵很聪明,它们知道这里有吃的,经常带着亲朋好友过来讨食。
池问海也喜欢喂鸟,因此这座小院里的食物格外充足。尤其到了冬天,鸟儿们吃不饱,更愿意往这里飞。
冬夜的清晨本该静谧,然而这帮小家伙不停地叫着,它们像一个个小小的爆竹,噼里啪啦炸得没完没了。
今天的鸟叫声不太对劲,小麻雀们好像很愤怒。
怎么了?为了争吃的打起来了?
六点多,太阳都才刚刚睁眼,谭落怕麻雀们吵醒楼下的人,她轻手轻脚地换上衣服,拎着那袋小米,打算到院子里去喂饱这群麻雀。
下了楼,她把大门打开一条缝,冷风猝不及防地迎面灌来,她仿佛呛了一大口冰水,鼻腔和喉管都在隐隐作痛。
谭落躲在门后稍稍适应了一下,她缩起脖子,依靠毛衣的高领阻挡寒风。
她走到院子里,忽然,一道目光穿透空寂的薄雾看向了她。
池倾阳披着一件黑色羽绒服,里面穿着白毛衣,纯黑与纯白形成鲜明反差,将他衬得特别高冷。
谭落感受到一种微妙的气场阻隔在两人之间,仿若棋盘上的楚河汉界,她不敢贸然靠近。
他孤零零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脚边围着一群要饭的鸟。然而他手里空空如也,根本没东西可喂。
池倾阳颓然地坐在这里,也不像是有心思喂鸟。
怪不得麻雀们会生气。
少年背脊前倾,手肘压在膝上,支撑住身体。他方才似乎是在观察那些麻雀,但又看得不够认真,心不在焉的。
谭落认真看着他的眸子,看出那里面沉淀着寡淡的忧郁。像是被忘在角落里的黑色宝石,蒙了一层灰。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比如“早上好”之类的问候。
可她的声带不受控制,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二人无言地对视良久,最后还是池倾阳开口打破沉默:“你起得好早。”
她怔了半秒,点点头。
她五点多便睁了眼,却没有听见楼下的动静。
这说明池倾阳起得更早,难道天还没亮的时候,他便坐在这里吹冷风了吗?
有一只麻雀胆子很大,它飞到池倾阳的膝盖上,啄他的牛仔裤。
池倾阳轻笑着问:“它们是不是想吃东西?”
语言功能慢慢恢复,谭落抓了一把小米洒在地上:“是啊。你坐在这里,又迟迟不喂它们吃的,它们都生气了。”
池倾阳想摸摸麻雀,那麻雀还很傲娇,不知道想摸它的是个大帅哥,一拍翅膀,飞走了,去抢着吃小米。
谭落站在边上,看它们吃得差不多了就再洒一把。鸟类基本上都是直肠子,上面吃,下面拉。不一会儿,地上积攒了不少脏东西。
等到鸟粪冻硬一点,谭落会拿扫帚把它们扫进袋子。李奶奶要拿去发酵成化肥,种花用。
她瞥向池倾阳,少年的耳朵和鼻尖冻得通红,她一阵心疼。
“你东西收拾好了吗?”池倾阳问,“别忘了今晚出发。”
“收好了。”
池倾阳伸出手,掌心向上:“给我一点。”
谭落直接把那袋小米递给他:“你来喂。”
这些麻雀们全都是大胃王,那些小米像是洒进沙漠里的水,眼瞅着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