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也是一起在御花园里上墙爬树掏鸟蛋的,那时候的李钰心思也重,只不过用在怎么斗讲官,怎么逃课。不过几年不见,这里的高墙就把人变得面目全非了。
我轻车熟路找到紫宸殿,却被告知皇上正在召见臣子,不便见我。
“那我过会儿再来。”正打算找处地方先等等,房门突然里头打开,跨出一只皂靴来。
门口立着的小宦官有眼力见儿得很,立即低头唤了声“老祖宗”,那人却没理会,径直冲我看了过来。
是徐明。
徐明看了我一眼,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我会出现在这里,侧了下身冲我点了下头,“柳公子里面请,等陛下处理完政务再见你。”
我跟在徐明后头进了紫宸殿,徐明示意我在外间稍坐,暖阁里头皇上正在召见臣下,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两个着红绿襕衫的背影。
他讨论政事从来不避着我,小时候甚至还抱着我坐腿上跟着一块听。徐明想必也是还记得当初陛下这个习惯,所以才让我进来等。
我随意瞥了眼里头那两个背影,红色官服那个看上去有点年纪了,后背微微有些佝偻,更显得绿色官服那个腰背笔挺,如松似竹似的立在那儿。
我轻声问徐明:“这两位都是谁啊?”
徐明替我斟了一杯茶递过来,小声回道:“左边那个是翰林院掌院——白博琼白大人。”
我点点头,难怪看着眼熟,前几日在四当斋刚见过。
“右边那个”,徐明轻轻笑了笑,“那是陛下跟前的红人——韩棠,韩大人。”
“……”我脑海中空白了一瞬,回过神来赶紧看上去。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我的目光,那个腰身挺拔的背影轻轻偏了下头。
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是他了。
当年的御花园里,新登科的新科状元站在太液池旁的含凉殿等候天子召见。那一年难得,头甲三人都是青年才俊,每一个拿出来都算得上是出类拔萃,可三个人站在一起了,别人眼里便只剩下了一个人。
新科状元一身红衣站在殿中心太打眼了,映的一旁的探花榜眼都失了颜色。我跟着陛下赴宴,看见他时心里只剩了一个疑问,他到底是靠学识夺得的这个状元,还是靠相貌?
所以当初才一心要他在殿上难堪。
如今隔了十多年,当年的状元郎风采依旧,我甚至一时间没从他身上找出这十几年岁月留下的痕迹。想来也是,光明正途出身,又为陛下除过奸相,如今圣眷正浓,哪里领略过什么叫世道险恶,人心不古。
暖阁里皇上像是还不知道我来了,接着他们之前的话题道:“修书的事便交给博琼来做,朕把麟德殿拨给你,需要什么人你跟朕要,三年为期,朕要的是凡书契以来集尽天下经史子集的百家之书。”
皇上从龙榻上起来,走到白博琼身旁在他肩上拍了拍,“兄长,这件事朕信不过别人,只信你。”
白博琼立时跪地:“臣不敢!”
皇上轻轻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先帝留下的子嗣寥寥,如今也都各自去了封地,朕身边就你一个亲人,你却不愿意与朕亲近……起来吧,朕不为难你了。”
白博琼这才又站起来冲皇上拱手回道:“不是臣不愿意,而是尊卑有别,这样的话陛下以后不要再说了。修书之事臣定当不遗余力,既然陛下说起来了,臣倒真想问陛下讨一个人来协助臣。”
“哦?是谁?”
白博琼突然往我这里瞥了一眼,我心里一惊,生出一种偷听别人讲话被抓包的窘迫感来。
皇上跟着看过来,笑了,“你想要小书?”
白博琼却慢慢收回了视线摇了摇头,“臣想要俞大成。”
皇上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面上浮现了几些困惑:“俞大成是谁?”
“俞大成是延合九年的传胪,”说话的是韩棠,“现任翰林院修撰。”
“延合九年的传胪?”皇上皱了皱眉,“朕怎么没听说过他?”
白博琼却道:“此人极善归纳整合,且博览群书,过目不忘,修书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人。”
皇上点点头:“既然你抬举他了,朕便相信他是个人才。还要谁,你列个单子出来,朕一并给你准了。”
白博琼谢恩退了出去,我还没来得及为俞大成高兴,便听见皇上接着对韩棠道:“阿恒来的信你看过了?”
我暗暗吃惊,李珏这厮这次竟然没骗我,果然是有这么一封信存在的。
韩棠回道:“看过了。”
“你怎么看?”
韩棠拱了拱手:“此事牵涉广泛,还有可能累及皇嗣,臣不敢妄言。”
“你什么时候胆子也小起来了?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朕恕你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