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喝醉去阳台醒酒,看见林雾秋一个人站在那里,初春微冷的风途径他吹向我,带来淡淡的白花和树木的香气,他望着远处,背影像一抹遗留在人间的月光。
有一瞬间,我忽然希望这捧月光落在我身上。
然后我梦到宋禹川。离开的前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在家吃饭,饭桌上没有人讲话,直到宋禹川的小妈问我是不是明天动身。
“嗯,下个月开学,早点过去租房子。”我说。
“还没问过你学什么,金融吗?”
“不,学纯艺。”
宋家往上数三代,不是商人就是政客,据我所知没有人搞什么虚头八脑的艺术。宋禹川的小妈愣了一下,说:“啊,那也很好。”
我正要说什么,宋禹川忽然插嘴,淡淡地解释:“祁翎他父母是音乐家和画家。”
我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抬眼看过去,他面无表情地吃饭,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那时候的宋禹川二十五岁,比现在更高傲更锋利,也更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每次我做什么事让他看不惯,他都像一只一碰就炸毛的狮子,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我。所以他很少主动和我说话,也不太关心我的事,记忆里都是我挑衅他比较多。
再往后我又梦到很多别的事情,以前的,现在的,有宋禹川也有林雾秋,碎片一样在我脑海中闪回。所有无关紧要的人好像都被我忘掉了,最后留在记忆里的只剩他们两个人的脸。
飞机落地的轻微晃动让我从睡梦中缓缓转醒,我摘下眼罩睁开眼睛,窗外是苏黎世的黑夜。
“这么早天就黑了……”我看了一眼时间,一边伸懒腰一边喃喃自语,心想不知道时教授开完会了没。
我对这座城市依然是陌生的,耳边半懂不懂的语言终于让我有了来到地球另一端的实感。我拉着箱子随着人流往外走,打开手机,屏幕安安静静,没有信息也没有电话。
看来那位司机并不关心我……我拨通时教授留给我的号码,嘟嘟两声后,手机里传出一道冷淡的声音:“喂,到了吗?”
“我出来了,你在哪儿?”我问。
“我在停车场,你跟着路标走,出来之后一直往前,我的车停在靠里的位置,黑色慕尚,车牌是42……”
——嘟嘟嘟
“喂?”
话说一半,电话里忽然变成挂断的忙音,我疑惑地拿开手机,发现对面已经挂电话了。
怎么回事,信号不好吗……
我又拨回去,这次干脆没有人接听,只拨通不到一秒就被挂断。
“搞什么啊……”
接连几个电话打不通,我没有办法,只好拨了时教授本人的号码,一边心里祈祷他快接电话,一边不知不觉走出机场大厅。
“喂?”电话终于接通,“小祁?”
“喂,时……”
在我开口的同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忽然像电流一样击中我的大脑,顺便将我的后半句话堵回喉咙里。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缓缓抬头,视线里先出现两双笔直的腿,然后是两道挺拔的身影,最后是两张不久前还近在枕边的脸。
——林雾秋和宋禹川。
“我刚开完会,南屿接到你了吗?喂,小祁?……”
耳边时教授还在说话,我却无法发出声音。
我站在原地,笑容凝固在嘴角,眼睁睁地看着宋禹川向我走来。他像一个怨气深重的厉鬼,眼底泛青,脸黑得吓人,一双幽暗的瞳孔阴森森地盯着我,像盯着上辈子害死自己的负心汉。
他走到我面前,抬手抽走我的手机,挂掉电话。整个过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我的脸。
我出现幻觉了吗……
相比起来林雾秋平静得多,甚至称得上是温和。他走过来,微笑看着我,仿佛现在不是在异国他乡的机场,而是在每一个普通的清晨或夜晚。
“宝贝。”他声音温柔,“逃跑不乖哦。”
我穿着温暖的羊绒大衣,围了厚厚的围巾,但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后背却像撞了鬼一样冷飕飕地冒寒气。
我宁愿林雾秋叫我的大名,也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听到他喊我宝贝。这两个字落在我耳朵里,无异于“你完蛋了”。
那一瞬间我脑海里冒出很多念头:
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又怎么做到先我一步找过来,就算我在法兰克福转机花了一点时间,私人飞机也不会比客机还快吧?
还有,他们来干什么,想抓我回去吗……
所有念头汇集到一起,最后变成一句“大事不妙”。
“……学长。”我故作镇定地开口。
在林雾秋说话之前,宋禹川忽然按住我的肩,迫使我看他。
我转过头,他直勾勾地盯着我,声音冷得像冰:“这次你又想离开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