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以为有的学校学编程已经够奇怪了。”我说。
我们两个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没有宋禹川那座冰山杵在一旁,气氛温馨轻松许多。
有些人年轻时也许不那么惊艳,但当他们经历过岁月的沉淀和打磨,会逐渐散发出玉一样温润剔透的光泽,林雾秋就是这样的人。
他眼睛里盛着笑意,认真地听我讲那些无聊的事。头顶的暖色灯光柔柔映照在他脸上,某一刻我好像跨越过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四年时光,看到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渐渐重合,不变的是他依然温柔淡漠,而更多了一种令人安宁的沉静。
说到兴起我擅自开了一瓶宋禹川私藏的红酒,给自己和林雾秋一人倒了一杯,边喝边讲我大学时干过的傻事,比如做水泥装置被砸到脚,打了一个月石膏,再比如扔下半干的雕塑跑出去玩,半夜下大雨才想起窗户没关……
“还有一次去电音节,手机被偷了,我坐在马路牙子上等朋友来接,一抬头看见一轮又圆又大的月亮……”
我捏着酒杯,脑袋枕在胳膊上,慢慢悠悠地说。
“月光照在我身上,我好像浮起来了。我向月亮漂过去,可是靠不了岸。”
“然后我想起来,原来是因为我没有家,我回不了家……”
酒精让我的思维变得迟缓,意识也渐渐混沌,我喃喃说着一些自己也听不清的话,不知不觉闭上眼睛。
半睡半醒中我好像被人抱起来,身体靠在一副温暖的胸膛上。有淡淡的皂角香味钻进鼻腔,让我在混沌中也觉得妥帖和安心。
那人把我抱回卧室放在床上,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一张熟悉的好看的脸。
“睡吧。”林雾秋温声说。
“嗯……”我翻了个身,落地窗外一轮明月,如同记忆照进现实。
我靠岸了吗……
第二天早上,我被站在床边的人影吓醒。
原本大脑因为宿醉还有些昏沉,睁眼看见一个高而笔挺的黑影,吓得我立马清醒过来。
是宋禹川。
“……”我被惹出起床气,想也不想抓了一个抱枕丢过去,“你有病啊。”
宋禹川单手接住,问:“你怎么在这里?”
“关你屁事,这是你家吗?”
嘴比脑子快,问完我才想起来这确实是他家。于是我恨恨拉起被子蒙住脑袋,翻身不再理他。
宋禹川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终于一言不发地离开,还顺手帮我关好门,脾气好得不像是他本人。
被他一闹我也睡不着了,勉强又躺了半小时,拖着沉重的脑袋和身体爬起来去洗澡。等收拾好出去才发现,林雾秋今天不在家。
“他白天有事,晚点回来。”宋禹川淡淡地说。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十一点。
“那我也回去了。”我说。
“祁翎。”宋禹川叫住我,“今天中秋节。”
中秋节……怪不得昨晚看到的月亮那么圆。
宋禹川见我没有反应,又说:“雾秋让你今晚留下吃饭。”
听到这句话,我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宋禹川有这么好心?再看他的表情,似乎不像有诈。
我想了想坐回沙发上:“哦,好吧。知道了。”
刚坐下,宋禹川手机响了。他起身去阳台接电话,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非要躲着我讲。
“喂?爸。”
宋禹川的声音隐约传进我的耳朵。
“嗯,回来了。”
“我知道。”
“他不一定愿意。”
“我尽量。”
……
我竖着耳朵听墙角,以至于宋禹川突然转身时反应不及,猝不及防撞上他的目光。
他微微皱起眉头,走过来说:“是我爸。”
我不明就里地点点头:“哦。”
“他知道你回来了,想让我带你去看看爷爷。”宋禹川说。
说完他脸上竟然出现一种不应该属于他的犹豫,看着我问:“你愿意吗?不愿意就算了,可以不去。”
——看来他并不是那么不通人性,至少能看得出来我不喜欢和宋家扯上任何关系。
不过人都死了,我也没必要在这种事上纠结,想了想说:“好啊。”
宋禹川可能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爽快,愣了一下,说:“那……下午?”
“嗯,可以。”
反正林雾秋不在,与其和宋禹川在一个屋檐下相看两厌,还不如出去上坟。
因为放假,往郊区的路上有一段拥堵,过了那段路,视野逐渐变得开阔,大片金黄的银杏林闯入视线,车辆行驶在路上,有种驶向秋天的感觉。
我把车窗放下来,风卷进车厢,吹走我和宋禹川之间的沉闷。他没有对我开窗的行为表示不满,只淡淡看我一眼,然后关掉车里的空调,放慢车速,说:“不要把头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