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的紧张相比,江恒远明显自在许多。
两人相隔半米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巧够裴洋看清楚他的模样。
男人宽肩窄腰,姿态放松却又卓然,将一身浅灰色西装穿得笔挺利落。衬衫领口开了一颗纽扣,露出一小块皮肤,禁欲却也性感……
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裴洋懊恼起来。
他心虚地移开视线,不再与江恒远对视,怕再多看一秒,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就会被对方通通看穿。
但其实已经晚了。
江恒远这样精明的男人,怎么可能觉察不到他的异样?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裴洋的脸上,从始至终,甚至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他看到裴洋垂下眼帘,长而卷曲的睫毛遮住明眸,小心翼翼地颤动着,在瓷白细腻的肌肤上投出一抹晃动的暗影。
虽然说不清缘由,但江恒远不希望裴洋每次见到自己都这么慌乱。
再开口时,江恒远的语气里添了几分安抚的意味。
裴洋听到江恒远对自己说:“别紧张,我找你不是工作上的事,只是想跟你说声‘谢谢’。”
“谢我?”裴洋不解其意,抬眸又看向江恒远,茫然地问,“谢我什么?”
“谢谢你的奶茶。珍珠雪顶,是我没尝试过的口味,很好喝。”
裴洋一怔,眼底骤然闪过欣喜,“真的吗?我本来还担心你会不会不常喝奶茶,或者讨厌这种味道……”
江恒远淡笑着说:“平时确实喝的不多,但不会讨厌。”
裴洋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问:“那我下次再带其他口味的给你?”
江恒远没有立即回答,打量着他,目光似乎在探究什么。
裴洋被他这样看着,莫名有些窘迫,心底责怪自己得寸进尺,落得这么个尴尬的局面。
也许他所期盼的“下次”,对江恒远而言只是一种越界的负担。
裴洋一颗心惴惴不安,正发愁该怎么往回找补,却听到江恒远说了一个字:“好。”
这又是一次意料之外的惊喜。
裴洋不确定江恒远说的是不是场面话,可即便是又怎么样?他仍然为此而感到满足。
短短几分钟的交谈,他的心情犹如过山车一般,跌宕起落。
而每一次起伏,全部都在江恒远的掌控之间。
他原本不喜欢被人掌控的感觉,但却喜欢被江恒远掌控。
裴洋藏下心底的诸多感慨,想趁此机会和江恒远多聊几句,顺便要回鱼缸。
但这时,有另外几位同事谈笑着走进办公区,这片空间不再独属于他和江恒远两个人。
裴洋是有私心的,总觉得自己与江恒远的每一句交谈,都宝贵得如同秘密一般,不愿意被其他人轻易听见。
他正要结束话题,不曾想江恒远却先他一步开口。
“我先去忙了,你也好好工作。”说这话时,江恒远眼中的笑意已经完全淡去,语气又恢复了往常的疏离与淡漠,仿佛刚才的闲聊只是一场生动的错觉。
裴洋点头说“好”,目送江恒远走进CIO办公室,关上了房门。
他悄声叹一口气,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仰头靠着符合人体工学的座椅靠背,思绪万千。
这个清晨,江恒远和他说过的话比过去七年加起来还多。
不仅如此,这个男人还接受了他送的奶茶,对他说“谢谢”,甚至还对他微笑,并接受了他提议的“下次”。
裴洋回味着这些琐碎的细节,恍惚觉得有了这几帧回忆,暗恋所饱尝的所有苦楚,就都成了值得。
不过他仍然有一件事想不通。
如果说,他不愿意当着旁人的面儿和江恒远聊天,是因为隐秘而又暧昧的心事,那么江恒远又是因为什么主动结束交谈?
难道……是为了避嫌?
裴洋想了想,认为答案只能如此,不然他也想不到更合适的理由了。
得出这样的结论,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裴洋感觉自己原本轻快昂然的心情,又再一次转向过山车的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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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星云集团的IT策略有所调整,今天一整个上午,裴洋和组里其他同事都被张学扬关在会议室里,封闭讨论系统运维相关的几个重要新项目。
等到漫长的会议终于结束,裴洋从那间二氧化碳超标的屋子里出来,顿时有种刑满释放的轻松感。
宋越今天中午约了别的朋友吃饭,裴洋一个人懒得出门,于是订了外卖,在工位上吃。
午休时间,办公室里人不多,感应灯因为长时间感应不到人来人往的热闹,安静地灭了一半。
在相对昏暗的环境光线里,裴洋从繁忙的工作状态抽离,逐渐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