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呜呜咽咽”哭起来,伸手抹着脸,冲林白梧道:“你林家眼瞅着过好了,井打了、房子建了,也不是那个差钱的人家,咋非对着我家过不去!你这是要菜吗?你这是要我家的命啊!”
林白梧起的那点恻隐之心,荡然无存了。
前几年天灾,家家户户过的都不好,阿爹又伤了腿,若不是渊啸来了,他家还得在苦难里苦苦挣扎。不会有救世的人愿意出手帮上一把,更不会有欺负他家的人、良心发现对他好。
可而今,他家过的好起来了,以前的委屈都不叫委屈了,就得平白无故的受着了,人是容易忘了疼,也无法感同身受记起别人的苦。
他深吸了口气,不想再纠缠:“三分之一,这茬儿菜的三分之一,给我家。”
董家阿婆连连点头:“成,成!”
“成什么成!”董大媳妇儿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腿、嚎啕大哭,“您这一张口就出去三分之一,您当菜是那么好种的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全都喝西北风去吧!”
林白梧嫌吵,只对老妇道:“董阿婆,您说的话算数吗?”
“算。”老妇佝偻着背,“这些年,我家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多包涵。”
林白梧看向徐连山:“麻烦村长给我家做个见证。”
天色已经很晚,徐连山早就烦得透顶,他听了话,点了点头:“董家媳妇儿,你也别闹了,这事解决好,大家冰释前嫌,还是邻居嘛。”
董大媳妇儿眼泪糊了满脸,两手揣进袖管子里,窝着不吭声。
事情既已说清,也没留下来的必要。
三人出门去,与来时不同,走时再没人相送。
圆月如盘,悬在摇曳的树梢,照得天际亮堂堂。
徐连山“哎呦”直摇头:“可是为了你家这事儿,给董家媳妇儿得罪个透。”
林白梧心里虽厌恶,面上还是恭敬的作了个揖。
到门口分路而行,渊啸牵着林白梧回了家。
夜晚的油灯昏黄一盏,将两道影儿拉得老长,林白梧问:“村长那么个人,你是咋给请来的啊?”
渊啸憨笑:“他看上苍菇子了,我应了,给他采半篮子。”
苍菇子,那东西只有山东坡才有,林白梧锤他:“东坡那地界危险,老虎、野山猪多!咱家还有,你拿那些。”
渊啸的大拇指蹭了蹭林白梧的小手背:“你男人厉害,没怕的。”
两人回了屋,渊啸照例去灶堂烧水。
林白梧之前应过给渊啸缝个钱袋子,前些时候事儿忙,到近了才得出空。今夜的事叫他心绪不宁,摸了针线心里才安稳。
渊啸端盆子进屋,就见林白梧掌着灯、垂个头在小桌边缝缝绣绣,他喊他:“过来洗脚。”
林白梧“哎哎”应下,将针别进布团子里。
他才坐到炕边,渊啸就自然而然的蹲下/身给他挽裤腿儿了,他的大手粗糙,摸到腿、带着痒。
林白梧不习惯被人伺候,躲了躲,没躲过,只得由着他来。
渊啸拉个马扎坐他对面,轻声道:“这么夜了,就别绣了,把眼睛熬坏,我心疼。”
林白梧反身伸长手,将绣到一半的钱袋子拿过来给他瞧。
渊啸定睛,就见靛青的缎子面上,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老虎。
他伸手来摸,声音里带着喜色:“给我的?”
林白梧绣了好久了,都不咋满意,拆了缝、缝了拆,到而今,才绣了不到一半,他轻声道:“我没见过成年老虎,只能想着大猫儿的模样绣。它成年了,定也这般威风八面。”
渊啸点点头,对他的话很是赞同:“是可威风。”
林白梧笑起来:“可我想着老虎该是黑色的条纹,就想问问你,绣作哪样好。”
渊啸想也不想,道:“要银色的,我瞧着、银色的威风。”
林白梧不动声色的看他,脑子里那些个奇异的念头又冒了出来,还不待深想,又马上摇头否认了,怎会呢……世上哪来这般慑人的事儿啊。
见他洗好了,渊啸拿着布巾子,一个趾头一个趾头、仔仔细细的给他擦脚。
林白梧收腿缩进被窝,就见渊啸脱了鞋袜,就着他洗过的水洗脚。
林白梧“哎呀”一声:“咋不去打新的?水都冷了。”
渊啸哪哪都大,一双足占了整个盆底:“正好,我不喜欢太烫。”
“那也脏呢。”
“梧宝儿香,咋会脏。”
林白梧嗔怪的瞪他一眼,脸颊渐红,他将炕上的小桌子拉拉近,拿起针线继续绣起来。
今儿个的事儿,虽办了,可他心里到底不痛快。
他缝了两针,垂着头,轻声道:“其实咱家,倒也不缺那些菜……”
“嗯。”渊啸擦了擦脚,却没出去倒水,他知道林白梧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