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过衣裳,走到宋绘月身边坐下,眼看李俊和田吉光都不在,才将脑袋埋在桌上,侧着脸看向宋绘月。
宋绘月放下手中热茶,拿起一颗糖李子塞进他嘴里:“吃过了吗?”
银霄点头,同时悄无声息挪动身体,让脑袋靠近了宋绘月,轻轻一嗅,就嗅到了纸缠香的气味。
宋绘月没有在意他的靠近,低声询问:“宫中情形如何?”
银霄抬起头来,答道:“晋王已经稳住局面,两个郡王一直跟着晋王,可以为晋王作证,燕王弑父一事,无可辩驳,我出宫的时候,他们在拟召。”
今上死的突然,生前并没有留下遗诏,因此由执宰领着翰院起草遗制,以便尽快稳定朝局,还会在遗制之中提到晋王继任,让他于柩前即皇帝位,让皇权得以延续。
如今群臣已经临朝哭哀,只等遗制发出,告之天下,便移班谒见新帝,再行丧礼。
宋绘月听罢,知道晋王大业已成,大事终定,不禁替他高兴,抬手摸了摸银霄的头:“去看看我们的俘虏。”
张旭樘在西厢房里并没有遭罪,吃喝拉撒全都有田吉光照应,然而在见到宋绘月之后,他依然是一个哆嗦:“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宋绘月没开口,走到张旭樘身边,抡起巴掌,甩出去一个滚圆的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张旭樘被一耳光打的昏了头,然而宋绘月动了动脚,紧接着一脚把他踹到了墙上。
张旭樘发出一声惨叫,宋绘月立刻皱起眉头:“不能出声啊,出声的话,要挨罚。”
她抽出竹篦,对着张旭樘劈头盖脸打了下去。
竹篦打人,并不致命,但是却很痛,张旭樘细皮嫩肉,被打得满地乱滚,其间还呜呜的叫唤,到后头连叫唤的声音都没了,只知道抱头蜷缩着。
他身上的衣裳成了碎布,身上也是一条条红痕,很快就肿的很高,让他像条菜花蛇似的满身花纹。
打过之后,宋绘月丢开竹篦,再无二话,起身走了出去。
如此三天,张旭樘都在挨揍。
他被打的躺不得坐不得,就连站着都遭罪,疼痛没有一刻饶过了他,他勉强躺在地上,怀疑宋绘月是要把自己活活打死。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张子厚的笑声。
天色昏暗,下了一场大雨,院子里有了积水,田吉光带着张子厚在院子里踩水。
张子厚开心的大笑、大叫,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夹杂着晚饭的香气——是熏猪头肉的浓郁气味。
西厢房的门,仿佛是地狱和人间相隔的一道门。
门外传来宋绘月温和坚定的声音——她哪怕只是随口说一句猪头肉好吃,都能让这座宅院变得更为生动。
她维系着一切,所有人都是因为她才聚在一起。
张旭樘听着张子厚的笑声,忽然伸手捂住眼睛,然而眼泪还是从指缝里淌了出来。
他忠心耿耿的为张家而战,然而张家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份这样的温柔。
但他不后悔——他生来就如此聪慧,就是要在这世上搅风搅雨,他是蛟龙,注定要在汪洋大海里翻滚,只有张家才能让他为所欲为。
只不过是有输有赢罢了。
有张子厚在,他的张家就还没有死,哪怕他化作了枯骨,张子厚也还是张家的一份子。
(本章完)
第五百章 绝望
张旭樘孤单蜷缩在屋子里,自知必死无疑,把张家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张子厚身上。
张子厚总有长大的一天,他会知道自己的张是哪个张,会带着张家人的血重头再来。
院子里亮了灯火,又有了笑声,等到子时的更声响起,宋绘月推开西厢房的门,灯火随之流淌进来,张旭樘半睁着眼睛,看了一眼外间情形。
外面这不大的院落,让他蓦然想起了第一次在潭州见到的宋家。
狭小而寒酸。
眯起眼睛,他看了看宋绘月身后的银霄和李俊,这两人全都换上了皂色短褐,是一副要出远门的打扮,张子厚和田吉光站在后头,仍然是个稚嫩的模样,打了个极大的哈欠。
宋绘月对张旭樘招手:“起来,走吧。”
“去哪里?”张旭樘扶着墙壁站起来,对死亡已经做足了准备。
宋绘月笑道:“地狱。”
银霄上前,把张旭樘夹了出去,门外停着马车,张旭樘打量了一眼今上死后的世界。
满目白纷纷。
银霄将他塞进了马车里,和宋绘月一左一右的夹着他,李俊赶车,田吉光带着张子厚在后面骑马随行。
马车在街道上穿行,宋绘月撩起车窗布幔,让张旭樘能够看一看外面。
马车经过被封起来的张家和燕王府,经过成为潜邸的晋王府,所有胜败都清楚明白的摆在了张旭樘面前。